明净的日光穿透窗纸照入殿内,鎏金香炉烟雾袅袅,春日的暖风偶尔吹动殿门前的帘布,也不见丝毫寒冷。
楚延天从龙椅里起身,慢步走到窗户边,低沉的嗓音依旧叫上官屿辨不出半分情绪。
“当年瑜贵妃暴毙,定王这孩子就与朕离了心,如今想来朕的四个儿子里,朕最亏欠的便是他。”
“都怪老臣教子无方,还望皇上恕罪。”
望着又跪入地的上官屿,楚延天低叹一声:“你和朕都是做父亲的人,朕如何不知道你的难处。”
“上官野胆大妄为,我们上官一族断容不下此等人。老臣斗胆,请求皇上赐他一死。”
摸着腰间的金玉腰带,楚延天眼中依旧没什么情绪:
“虎毒不食子,上官野终究是你的孩子,他现在就在刑部大牢,你得空去看看他吧。”
上官屿苍老的身躯一僵,好半晌才艰难的扣头入地:“老臣谢过皇上。”
承明殿转角长廊,上官芜华望着从殿内出来的上官屿父子,激动得就要迎上前,却被身边的从霜给拦了住。
“娘娘,你现在不能去见上官大人和小公子。”
“让开!”
从霜伸出手的纹丝不动,依旧是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放肆!本宫是皇后,从殿内出来的那两人,是本宫父亲同胞弟,本宫如何见不得。”
“娘娘别忘了,上官大公子昨日险些害死了定王殿下,若是叫皇上知道你这个时候同上官大人见面,只怕皇上会想多。”
从霜的话叫上官芜华神情微黯,望着上官屿明显苍老了许多的身影,她眼眶禁不住一红。
“父亲操劳一辈子,终究是我们不孝。”
从霜:“娘娘,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大公子所犯之罪如若处理不当,只怕不仅会牵扯到娘娘,就连上官大人也逃脱不了。”
捏紧素手,上官芜华眸色一凌:“没用的人就该死,如何能活着牵连自家人;刑部那边就交给你去处理,务必处理干净。”
“是。”
……
贤王府
郑南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金鸿便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韩公子,你快去看看王爷吧。”
郑南眉心微皱:“王爷怎么了?”
“属下方才路过云影殿的时候,听见王爷身边的宋祁说,王爷昨天晚上同今天早上都没有用膳,早些时候还吐血了。”
听金鸿这么一说,郑南哪里还顾得上收拾行李,当即便朝云影殿跑了去。
云影殿门口,宋祁刚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放着药碗的托盘,就瞧见郑南从回廊走了过来;当即吓得他将那托盘连着药碗,藏到了一旁花丛里。
看着他的举动,郑南越发相信刚才金鸿的话。
“不必藏了,王爷的伤是什么怎么回事?”
宋祁神情一慌:“什么伤?韩公子别乱说。”
从花丛里端出他藏着的那碗药,郑南:“那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
“王爷不让你告诉我?”一看他这个样子,郑南便猜到了。
“韩公子,大夫说王爷之前那病伤了心肺,需得用药好好养着;可王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让属下告诉你,属下哪里敢说。”
伤了心肺……
想起上次自己回来时,楚北辰那虚弱的面色,郑南心底一疼。
“若是王爷一会儿追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见他端着药就要往殿内走去,宋祁赶忙开口:“韩公子,你当真要去巡抚司?”
“嗯。”
“那巡抚司只能进不能出,你当真就舍得王爷?更何况王爷如今伤势未愈,若是你走了,只怕他也不愿意再喝药。”
郑南端着托盘的手一紧:“你是王爷的贴身随从,我走之后,王爷的身子还劳你多费心。”
“韩公子……”
未等宋祁说完话,郑南便头也不回的端着那碗药朝云影殿走了去。
殿内,楚北辰正站在窗边提笔练字,虽然没有抬头,但听脚步声,他便知进来的人是郑南。
“东西都收拾好了?”
将托盘里的药碗搁到他手边,望着他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容,郑南心口一窒:“王爷……”
“宋祁跟你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
楚北辰搁下手中毛笔,在一旁置着的云纹水盆里净完手,这才抬眸看向他:
“巡抚司那边本王已经打点妥当,从你踏出贤王府门的那一刻,本王与你便再无瓜葛。若是你不幸死在了里面,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可知?”
明明是熟悉的嗓音,在这一刻却又那么陌生。
郑南呆愣的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心口被再无瓜葛四个字伤得鲜血直流。
“你不必如此看着本王,若是你现在反悔,也还来……”
“我不反悔。”
楚北辰面色微怔,随即自嘲般笑了笑:“是本王想多了,送你去巡抚司的马车就等在府门外,你收拾好东西就走吧。”
“王爷……”
“不必说了!”
其实郑南想说,他去巡抚司只是为了他日能更好的回到他身边,并非是要与他诀别。
可是话到了嘴边几次,他却又说不出来;毕竟巡抚司不比寻常地方,他此次进去,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当即抬手朝楚北辰深深拜了一礼,千言万语都归入了这里面。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楚北辰突然体力不支的跌坐回了椅子里,俊脸上原本遗留的气色,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于此同时的望雪茶肆,苻栎同几个太医正在商讨方子,床榻上的楚墨就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王爷?”
一直守在他床榻边的秦若见他醒来,当即惊喜的凑上前。
而苻栎等人听见声音,也赶忙走了过来。
“大小姐,还容老夫先给王爷探探脉。”
秦若闻言连忙退到一旁,那太医凝眉给楚墨探完脉,见楚墨依旧目光呆滞的盯着床榻上端,忍不住低叹了一口气。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边上苻栎同其他太医听见他的话,也是脸色剧变。
秦若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最糟糕的事?什么最糟糕的事?”
“大小姐,这件事情陛下有令不准我们往外说,还望大小姐见谅。”
闻言,秦若赶忙望向一旁的苻栎:“是不是与上官野有关?王爷到底怎么了,我是王爷未过门的妻子,我也不能知道吗?”
见她这副模样,苻栎心头也不好受,可是楚墨的这件事他确实不能说。
“大小姐,眼下最要紧之事还是医治好王爷,其他的事情,我们日后再说。”
回头望着床榻上,目光呆滞面色惨白的楚墨,秦若难受的点了点头:“好,我不问,但你们得医治好他。”
“大小姐放心,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苻栎就是拼尽这一条命也会将他治好。”
雅间门外,卫翎等人已经焦急等了好几个时辰,眼下见秦若从里间出来,唐惍赶忙凑上前:
“老大,王爷醒了没有?”
秦若失魂落魄的走到一旁椅子坐下:“醒了……”
“醒了?醒了不是好事吗,老大,你怎么是这副神情?”
瞧着她这副模样,卫翎心下也是一沉:“莫非王爷的伤势又加重?”
“哥,你跟王爷认识这么久,你知道他跟上官野是怎么回事吗?”
听她提及上官野,卫翎面色瞬间一沉:“王爷如今可是目光呆滞,神知全无?”
秦若赶忙点了点头:“对,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我……我不能说!”
“为什么?我是你的亲妹妹,也是王爷未来的妻子,你们连跟我也不能说吗?”
边上殷歌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是心下一疼。
“既然卫大哥说他不能说,那便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也别难受了。”
推开他想要扶自己的手,秦若目露怨念的站起身:“你们都不愿告诉我是不是,那我便自己去问上官野!”
“上官野现在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你就算去了刑部,没有皇上的圣令你也见不到他。”
“哥!”
楚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卫翎心头也是十分难受,可眼下他更不能让秦若乱来。
想到这里,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关于王爷同上官野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
秦若忙点了点头。
“八年前,王爷曾失踪了一个月,回来后便不言不语,整日将自己关在宫殿里。后来,王爷的生母瑜贵妃娘娘听闻西域有一名神医,就求了皇上让王爷随着出征的西北军,去了西北。”
见他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秦若只得接着他的话道:
“后来王爷在西北不仅治好了病,还成了百战百胜的战神,一直到后来他受伤才返回了京城?”
卫翎点头,心绪有些愁闷的开口:“王爷回京不久,宫中就举办了岁末宴,也是那一次宴会,叫瑜贵妃娘娘丢了性命。”
原来是这样,难怪楚墨以前从来没跟她提及过西北之事。
就在秦若思绪混乱之际,乔书却疾步从楼梯拐角走了过来,瞧着他焦急的面色,她心下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大小姐,出事了!上官野被人发现死在了牢里。”
“是怎么死的?”
乔书:“被人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