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窗外晚风轻柔拂过,楚北辰略带低沉的嗓音叫郑南身子一颤,禁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见他这样望着自己,楚北辰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些人……”
郑南说到一半又仓促停住话音,楚北辰却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问那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吧?”
郑南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各州府的孤儿,由于没有人养,这才自愿进了巡抚司。”
“自愿?”
楚北辰懒勾了一下嘴角:“难道你以为他们都是被朝廷抓来的?别说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就是世家贵族的子弟,也有不少想进巡抚司的。”
“就是因为宫中内侍情况特殊,巡抚司才会去各州选这些孤儿以做培养,要不然你以为就凭他们的出身,能进巡抚司?”
对于他说的话,郑南其实都能理解,可是一想到方才那些小孩的模样,他却又怎么都放不下心。
见他发呆,楚北辰忍不住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发什么愣,本王问你还想不想进巡抚司,你还没回答本王。”
“去。”
“你说什么?”
对上楚北辰稍显惊愕的眼神,郑南郑重其事的开口:“我想进巡抚司,还望王爷能帮忙。”
“你明知……”
不等他说完,郑南便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望王爷成全。”
楚北辰冷着眸子盯了他好半晌,见他依旧固执为之,这才有些恼怒的开口:
“如果你执意要去,本王也不拦你,只是你要想清楚,若你真进了巡抚司,哪怕是本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的性命。”
“韩璃谢王爷。”
另一边
望着走在前方依旧气冲冲的卫悭,从承明殿里出来的殷川,赶忙拢紧衣袖追上前。
“卫丞相、卫丞相,今日之事是内人做得不对,下官在此给卫丞相赔礼了。”
“别了,老夫可受不起你殷大人的礼。”
殷川苦着脸又作了一个揖:“这件事下官起先确实不知道,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卫丞相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下官这一次。”
“什么大人有大量,若是我今日不原谅你,照你的意思,我还成小人了?”
殷川被他的话吓得不轻,赶忙开口:“卫丞相这话便冤枉下官的,在下官心中,卫丞相一直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何时会有小人一说。”
“行了,你有时间在这儿同我废话,还不如回去好好管管你夫人。不管怎么说,殷歌那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不能把自己做的孽,让给他来背。”
说罢,卫悭也不再看殷川,当即大步穿过广场,朝宫门的方向走了去。
承明殿前,楚延天正负手望着卫悭他们离开的方向,一双幽深的眸子叫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没过一会儿,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便将方才卫悭同殷川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告诉了他。
听完那小太监的话,楚延天这才慢悠悠开口:“卫翎的伤势怎么样了?”
冯忠:“回皇上,听中善堂的人说,已无大碍。只是瞧着卫丞相的样子,似是没有让卫公子回禁卫军统部的打算。”
“他倒是一个聪明人。”
说着,楚延天便转身朝内殿里走去:“国师最近都在做什么?”
“还是跟往常一样。”
“去把他叫来,朕已经好些日子,没同他下过棋了。”
冯忠:“嗻。”
……
入夜的京郊别苑,烛火映着满院的金桂,越显静谧喜祥。
主殿里,楚尧正坐在窗边跟自己对弈,一个黑影便从他敞着的门窗外飞了进来。
那黑影在殿中站定,瞧着棋盘上厮杀的黑白子,懒洋洋的开口道:“王爷好雅兴。”
楚尧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在棋盘上落下一粒黑子:
“我这里全是定王同贤王的眼线,你也不怕被他们发现了。”
掀开衣袍坐入一旁的椅子,上官野狂傲的笑了一声:“就那些草包,也能拦得住我?”
“你别忘了,司言就是被这些草包,从你手中劫走的。”
上官野表情一僵,眉宇间显出一抹恼意:“这件事情是我疏忽,不过王爷放心,那些官员都被我喂了药,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
“罢了,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们想要,拿去便是。”
见楚尧不再过问此事,上官野心底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本王记得你从不喜入京,怎么这次却自荐做了刑差?”
“还不是听说王爷回京,为了见王爷一面。自打王爷去了凉城,我们俩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了,难道王爷就不想我了?”
棋子夹着凌厉的掌风打向自己,上官野偏头躲过,随即哈哈大笑。
“不过是跟王爷开个玩笑,王爷何必如此动怒。”
楚尧冷眸盯向他:“本王看你是在江南过得太好了!”
见他真的动怒,上官野这才赶忙赔礼道:“都是我嘴贱,王爷别生气。”
“你可知父皇动了将楚弦思从宗人府放出来的念头?”
上官野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日,所以母妃才用计将梅妃送入了镇抚司,只是照着如今这个局势,只怕用不了多久她便会被放出来。”
上官野沉着眉头从椅子里起身:“当年我们好不容易才将楚弦思送进了宗人府,这次绝不能让他出来。”
“这话还用你说。”
上官野:“王爷准备怎么做,要不然我们把梅妃……”
说着他抬手抵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镇府司里都是父皇的人,万一出了差错,母妃非得把我弄死不可。”
“那王爷准备怎么做?”
楚尧:“梅妃住在镇抚司里,又是父皇的宠妃,我们不好动她;那我便只能从楚弦思身上下功夫。”
……
第二日一早,定王府的马车就停到了护国公府门前,原本秦若以为楚墨只是派了下人来接她,所以便没怎么慌张。
可等到她上马车后,瞧着坐在里面的楚墨,才知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
望着脸色不太好的某只王爷,秦若讪笑的一声,也不坐软榻只在一旁矮凳坐下。
“王爷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派人刻意通知一声。”
合上手中的书卷,楚墨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若非本王今日过来了,还不知你昨日竟来了一出美救英雄。”
“王爷说笑了,什么美救英雄,没有的事。”
楚墨一记眼刀飞在她身上:“也对,你算不上美人,殷歌也算不上英雄,本王美救英雄这四个字,确实用得不太妥当。”
讨好的扯住他的衣袖,秦若有些委屈的开口:
“昨日是因为我哥受伤了,所以我才出面同殷家下人交涉的。”
“本王又没说你这事做得不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说着,某只王爷便冷着脸扯回衣袖,对外面简善道:“去薛府!”
接下来近半个时辰的路程,楚墨都冷着一张脸,一直到从马车里下来,脸色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早就侯在薛府门口的徐炜瞧见他们二人,这才赶忙迎上前:
“王爷、大小姐,按照你们之前的吩咐,人已经抓到了,现在就关在后院柴房。”
见某只王爷不开口,秦若只得自己问道:“府中可有人知道他被我们抓到了?”
徐炜:“没有,我们派去的人抓到那人之后,便一直关在刑部大牢,也是半个时辰前才把他送回了薛府柴房,府中其他人都不知道。”
说着,他们三人便往薛府后院柴房走了去。
柴房里,见紧闭的房门被打开,里间靠着墙的男人才稍稍睁开眼,望向走进来的秦若等人。
见楚墨不理自己,徐炜便只得将这男人的情况说给秦若听。
“他原是薛府后院采办瓜果的小厮,前日我们将他放走之后,他当晚便去了城西的药铺,据药铺掌柜回忆说,一个月前他曾经在他们那里买过砒霜。”
望着那男人被布条堵住的嘴,秦若望向一旁的官差:
“劳烦将他嘴里的布条取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问他。”
嘴中布条被取出来,那男人当即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那砒霜我是买来药耗子的,你们却非说是我杀了老爷和夫人,还有没有天理。”
秦若:“谁说你杀了薛太傅和薛夫人?”
“你少来哄骗我,你们这些有权势的人最会草菅人命,你们若不是想给我安罪名,又岂会将我关在这里!”
“所以你没有毒杀薛太傅和薛夫人?”
听她这么一问,那男人顿时激动的开口:“老爷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许虎虽然没有读过书,可也知道不能恩将仇报,我如何会害他们。”
“可官差并没有在你说的地方,找到你埋下的砒霜。”
许虎表情一怔:“没找到?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埋在自家后院的墙角,不可能会记错。”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你自己还有没有人知道你在那里埋了砒霜。”
许虎沉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慌张的道:
“有!还确实有一个。当天我埋砒霜的时候,隔壁的王四正巧来我家借米,他知道我在哪儿埋了砒霜。”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正堂
穿着破烂的王四正畏畏缩缩的跪在堂下,坐在堂上椅子的徐炜猛的一拍手中惊堂木。
“堂下何人?”
王四被他吓得不轻,当即抖着嗓子应道:“万民巷,王……王四。”
“本官问你许虎埋在自家墙角的砒霜,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按理来说,徐炜作为大理寺卿,这类审讯之事本不该他做。奈何死的人是薛蕴,楚延天又下旨着他尽快查出凶手,他这才不得已担起了审讯官之职。
“回……回大老爷,小的不知道什么砒霜。”
徐炜又是猛的一拍惊堂木:“你当不知?”
“不、不知道。”
“来人,把从他家搜出来的东西拿过来。”
一个官差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到徐炜面前。
“你既说不知道,那这些从你屋内搜出来的砒霜,又是从哪儿来的?你可知单是在堂上撒谎,本官便可治你一个扰乱公堂,大不敬之罪?”
听他要治自己的罪,王四当即吓得直接软趴在了地上:“小民、小民知罪。”
“说!这砒霜哪儿来的!”
“回……回大老爷,这砒霜是小民从许虎家中偷来的。”
徐炜:“你偷他砒霜做什么?”
“小民家中耗子多,没钱买砒霜,就……就偷了。”
“老实交代,你要是再敢撒谎,我绝不轻饶!”
经徐炜厉声一吼,王四当即改口道:“是……是有人给了小的五两银子,让小的去许虎家偷的。大老爷,那五两银子小的已经拿去还债了,你若是要追问,小的也真的拿不出来。”
堂后,秦若听着王四的回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还真叫她猜对了,这件事情果然又是有人在背后策划;可她唯一想不通的是,那些人为何要对薛府赶尽杀绝。
从最初的薛南星,到王姝静,再到薛蕴夫妇;杀死所有的薛家人,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正在她想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边上楚墨却突然来了一句:
“薛蕴是静王一党的人。”
“什……什么?”
“本王刚得知此事,薛蕴他们便死了,你说巧不巧。”
“怎么会?”秦若还是没能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
“怎么不会?党派这种事情一直就没停过,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秦若:“所以王爷以为此事跟静王有关?”
“不是本王以为此事跟他有关,而是此事本来就跟他有关系;走吧,今夜我们去一趟京郊别苑。”
春日夜里的长安城,三千灯火耀眼瞩目,楼阁街坊游人不断,更有酒肆小二放声吆喝,所过之处皆是繁华不绝,兴盛延绵。
秦若靠在车窗上望着街道两侧随风摇摆的灯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好美。”
后方软榻里楚墨听着她的感叹,冷哼一声:“没见识。”
“我怎么就没见识了,莫非王爷还见过比这更美的夜景?”
“自然是见过。”
想起记忆中那一到夜里,放眼望去整个苍穹都是繁星的西北大漠,楚墨懒勾了一下嘴角:
“这世间有一处地,一到晚上便是银河高悬、繁星满天,哪怕是最凌厉的寒夜,也散不去它半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