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悭和卫翎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谁会因为一国皇后杀了两个奴才,便将她当做凶手?
马车内挂着的琉璃灯盏随着马车的走动轻轻摇晃,暖橘色的灯光打在白净细软的地毯上,发出明明暗暗的光晕。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四下一片寂静,只闻马蹄踩在长街上清脆的响声。
此时的宫中正在清理岁末宴遗留的残渣,内务府早些时间备下的花炮,还端端正正的放在长秋殿前,晨风带着几分寒冽从梨树林刮到前院,将空气中遗留的血腥味冲淡消散。
承明殿里烛火惶惶,一袭牡丹薄水烟透拖地长裙的上官皇后跪在地上,望着坐在龙椅里的帝王双眸含泪。
“皇上当真认为是臣妾杀了梅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倚靠在龙椅里的楚延天眉心意态寡淡,眸光如海,深浅难侧。
“你觉得冤枉?”
上官芜华将头扣在地上,发髻上金凤步摇猛的一摇晃:“臣妾觉得冤枉,臣妾没有理由杀梅妃身边的人,更没有理由破坏重办的岁末宴。”
“皇后,你是要逼朕查你吗?”
“皇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延天从龙椅里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伏跪在他面前的上官皇后:“你心术不正,年节前就不必出翊坤宫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上官皇后,抬步便朝殿外走了去。
直到圣驾的仪仗走出承明殿,疏星才伸手将上官皇后从地上扶了起来:“娘娘,今日若不是卫家小姐坏事,皇上必定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凤步摇,上官芜华眼神冰冷:“本宫记得她之前不是险些死在马场了吗?”
“奴婢也觉得蹊跷,听马场的人说她整个胸膛都被马蹄踩穿了,不知后面怎么又活了。”
“那便奇怪了,派人好好查查吧;皇上最忌讳鬼神怪力,莫不要被别的东西附了身才是。”
寒风从殿门的方向吹进,冷得疏星后背一激灵,她不敢看上官芜华的表情,只安静的垂头应了一声:“奴婢明白。”
长秋殿的事传到祈福宫时,宫冥才刚睡醒,他就着一身丝绸白色里衣躺在软榻上,三千青丝垂直而下,没戴面具的俊颜美得夺人心魄。
“你是说这背后的真凶是皇后?”
传话的宫人:“正是,皇上刚罚了皇后禁足,说是年节前都不能出翊坤宫。”
宫冥用手慵懒的撑着下巴,嘶哑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笑意:“皇上当真是好性子,也不知他心爱的梅妃,得了这个消息作何感想。”
“奴才来时皇上已经带人去了梅妃宫里,想来是宽慰她去了。”
宫冥面上笑意更甚:“看来宫中又要有好戏看了。”
“此次岁末宴,卫家小姐出了好一番风头,只怕皇后会对她下手。”
闻言,宫冥微微坐直身子,好看的凤眸噙着几丝冷意:“可是五年前岁末宴上翻墙的那个?”
传话宫人将脑袋压得更低,态度越发恭顺:“正是。”
殿外清亮的日光穿过镂雕流云窗善打入地上,混着未熄灭的烛火微光,将殿内璧上挂着的紫色曼陀罗花画像,映得越发幽暗诡艳。
“她竟还没死。”
嘶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杀意,听得传话宫人身子微颤。
“这些年卫悭十分谨慎,我们的人多番下手都未得逞。”
抬起雪袖将烛台上燃着的蜡烛扫灭,宫冥赤足下榻,妖冶绝色的容颜邪肆而野性:
“皇上是越发糊涂了,那蛊毒虽有蚕食人记忆之效,却并非万无一失。若是哪一日她突然记起当年之事,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办!”
见他穿衣,那传话宫人赶紧开口:“皇上如今去了后宫,国师可要奴才先是禀报一声?”
“不去承明殿,我们直接出宫。”
……
湘水院
珍珠将洗漱的温水端进里屋,见秦若自从宫里回来后便闷闷不乐,当即试探着问了一句:“奴婢叫小厨房备了早饭,小姐是想现在吃,还是睡一会儿之后再吃?”
“我现在不想吃,你叫她们留着吧,我睡醒之后再吃。”
珍珠:“那奴婢伺候小姐更衣歇息?”
说着,她便取过边上的玫瑰花露滴了一滴在温水里,作势就要给秦若浸湿锦帕净面。
“我爹他们可是上早朝去了?”
“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免了今日的早朝,老爷和公子现在已经歇下了。”
接过珍珠手中的白丝锦帕,秦若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秋桐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说是再过几日便可以回府了。”
“她回府的时候你带人去接一下,若是还需吃药,就从我的私银里拿一些给她。”
珍珠:“是。”
里屋粉白色幔帐放下,直到秦若睡熟,珍珠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老爷?”
瞧见立在院中的卫悭,珍珠赶忙放下手中东西走上前:“小姐已经睡下了,老爷可是找小姐有什么事?”
“你随我过来。”
领着珍珠一路走到书房,卫悭这才肃着面容开口:“你这些日子在洛儿身边伺候,可察觉到她有什么异常?”
“异常?”
珍珠:“这段日子奴婢只觉得小姐性子比以前沉稳了不少,若要说异常的话,便是小姐前段日子夜夜梦魇,还说了好些奴婢听不懂的话。”
“她都说了什么?”
珍珠仔细想了一下,开口:“说什么金簪子,还老是喊一个叫郑南的人。”
她的话叫卫悭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凝重,见他这副模样,珍珠心底也有些不安。
“这件事情你可曾对其他人说过?”
珍珠闻言赶忙跪到地上:“老爷放心,小姐的事奴婢从未对其他人说过。”
“我知道了。洛儿醒了之后,你叫她来见我,先下去吧。”
看了一眼坐在椅子里满脸愁容的卫悭,珍珠这才点头退出了书房。
岁末宴已过,距离年节便只有十多日的时间,长安城一应店铺都开始热闹了起来。
郑南坐在马车里,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以及店铺外面纷纷挂起的红色灯笼,忍不住有些感慨。
在现代,自打他从学校毕业开始工作,每年的除夕都是在加班,还从未像现在这么悠闲过。
“府中虽然有人操办年节,但你若有想买的,也可以买回府去。”
软榻里,楚北辰正慢悠悠的品着清酒,弄得整个马车都是酒香。
见自己面前的酒壶已经见底,郑南忍不住开口:“王爷,我们昨晚一夜没睡,你现在又酗酒,不怕伤身?”
“伤身?”楚北辰转眸浅浅的瞥了他的腰身:“你如今这副模样,也好说本王。”
听了他的话,郑南想起自己消失的八块腹肌,瞬间有些欲哭无泪。
那八块腹肌可是他在健身房练了好久,才练出来的。
“再过五日燕国的礼臣便会入京,父皇早些时间下旨叫本王去城外驿站接他们,你可想随本王去?”
见可以出城,郑南双眸瞬间一亮:“自然是想。”
瞧着他这副模样,楚北辰眼中嫌弃之意越渐明显:“别的人摔了脑子,都是变聪明。怎么到你这儿,却是变笨。”
“王爷说的别人可是卫以洛?”
楚北辰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不过这事确实奇怪,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摔了脑子,竟把性子都摔变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将酒壶中最后的一点清酒添进酒杯,楚北辰眸光渐深:“本王瞧着她倒不像变了性子,反倒像变了一个人。”
“变了一个人?”
郑南只觉得一股冰凉直窜上脑门,赶忙掀起马车围帘看了一眼外面,这才神秘兮兮的凑到楚北辰道:“王爷是说她被鬼附身了?”
楚北辰:“……”
见他脸色不太好,郑南顿时拧了拧眉:“若不是被鬼附身,那便是她被人掉包的,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将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掉包,还不被发现?”
接下来的时间,郑南将朝中所有人都分析了一遍,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王爷,富月楼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围帘外传来,被郑南吵得头疼的楚北辰当即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富月楼的掌柜早得了消息,眼下正守在店门口,见他下马车赶忙迎上前:“给贤王殿下请安,依殿下吩咐已在二楼最好的雅间备好了酒菜,殿下请!”
“韩璃。”
见身后马车里郑南还没动静,楚北辰俊脸微冷:“你是想要本王来请你下马车?”
他话音落下,郑南当即从围帘后面露出了个头:“王爷,我腰上的白玉带卡在软榻缝隙里了。”
楚北辰:“……”
“宋祁,去帮他看看。”
跟在马车边上的宋祁应了一声,当即翻身上了马车。
过了约摸一刻钟,郑南终于衣衫不整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看着他握在手中的腰带,楚北辰气得眉心直跳。
“腰带你不系在腰上,拿手中做什么?”
郑南被他吼得一愣,好半天才松开手,将碎裂成两块的白玉腰带露了出来。
“断了,没法系在腰上……”
边上去帮忙的宋祁,见状尴尬的挠了挠鼻尖,他从小力气就大,这事不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