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走出暗室,望着梅树枝丫上挂着的灯笼,刹影猛的往空中一跃,便跳到了宫殿的绿瓦上。
“谁!”
院中正在煮茶的沈闻瞧见他,当即将手中茶杯往空中一掷。
“沈公子?”
接过他运力丢掷的茶杯,刹影眯着眼帘望了他一眼,当即懒懒的一笑:“两年不见,沈公子这性子当真是一点都没变。”
沈闻此时也认出了他,面色更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扯出袖中的画纸,刹影无比嚣张勾起唇角:“自然是主子。”
“王爷怎么这么糊涂?”
从房顶跃下落在他面前,刹影眼底冷意渐浓:“我也想知道王爷为何这么糊涂,竟还将你藏在了府中。”
“放肆,便是王爷将你放了出来,你也不过是个奴才。”
“我是奴才,你是罪臣之后,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不等沈闻发怒,刹影便施施然的又跃上了屋顶:“主子交代了事情,我这个奴才要去办事了,沈公子慢慢赏月品茶吧。”
夜来寒风凛冽,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洒落的清辉漫在屋内,犹如平地生霜。
楚墨回到府中的时候已近夜深,下人用银签将灯笼烛芯剔亮,陈义这才俯身对他行了一礼:
“奴才命人备了热水,王爷可要现在沐浴?”
将手中书卷丢到一旁,楚墨心烦意乱的揉了揉眉心:“送进来便是。”
陈义依言退出殿,很快便带着两个下人将热水提了进来。
殿中隔间雾气弥漫,楚墨不喜有人贴身伺候,所以陈义他们添好热水后便又退了下去。
抬手解开束发,将一头墨发放下,楚墨这才冷着眸子往屏风后面的浴桶走去。
其实定王府后花园修建有沐浴专用的温泉池,可他自来不喜欢在哪儿沐身,后面府中下人便习惯给他在殿中备浴桶。
将身上外袍褪去,他只着一件白色里衣走进浴桶里,弥漫着的热气扑到他脸上,将他原本疏离清冷带出几丝红晕,唯剩一双黑眸依旧漆黑沉寂。
外间,换好衣裳的刹影无声落到窗前:“拜见主子。”
楚墨懒靠在浴桶边上,长长的墨发被温水打湿,听见声音神色未动,只嗓音清冷依旧:“注意隐蔽行踪,不可叫宫中内侍看到你。”
“是。”
刹影恭顺的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又想起什么事,复地低跪回地上。
“何事?”
“那画纸上的人所穿衣衫乃苦乐阁专用。”
苦乐阁……
楚墨从浴桶里起身,扬手扯过边上的锦衣披在身上,好看的俊脸隐着几丝冷意。
就在刹影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面前的窗户便被人从里间推了开。
楚墨立在窗前,俊脸上的热气被寒风吹散,只遗留下冷意:“当年本王派你去江南,可探清这苦乐阁的底细。”
“苦乐阁底下暗桩盘根错节,属下也只探清江南一带的情况,至于京城,属下也不敢断言。”
夜风忽地吹过来,将殿前挂着的灯笼吹得转了一圈,地上碎洒的暖光明明暗暗。
“影队这段日子交由你差使,务必探清苦乐阁在京中的情况。”
闻言,刹影激动地将头扣到地上:“谢主子。”
影队是楚墨的贴身护卫,刹影跟在楚墨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将影队给过谁差使。
如今他这么做,便说明他是真的信任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越渐激动。
楚墨抬眸扫了一眼他快咧到嘴边的笑容:“还不快去。”
“是。”
刹影转身跃上屋顶,不曾想因为太激动了,脚下一踩空,竟硬生生将屋上的青瓦踢了几块下来。
听着青瓦碎裂的响声。
楚墨:“……”
翌日一早,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小雪。
一辆马车停到琪宝堂店门外,身穿短绒锦绣雪裙的秦若从马车里出来,手中拿着的古老盒子在日光下越显老旧。
“大小姐来了。”
舞娘听见动静从店内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绣雪梅圆扇,娇媚的面容带着几丝讨好。
望着她露在外面的雪白大腿,秦若都忍不住替她打了个寒颤。
“里间备了暖阁,大小姐随我来。”
将她领进店,舞娘径直带着她往里间的小屋走去。
刚一踏进屋秦若便感觉到阵阵热气,瞬间明白舞娘为啥会穿这么少了。
见她望了一眼桌上的摆盘,舞娘赶忙笑道:“我平日喜好吃蜜饯,大小姐若喜欢,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一包回府中去。”
“不必了,我今日来找你主要是问这只簪子的事。”
将手中装着金凤簪子的盒子搁下,秦若嗓音疏离。
上次舞娘去护国公府给她送参加岁末宴的首饰,她原本想着那个时候问她关于这簪子的事,可后来又被唐惍在一旁打岔,事到最后什么也没问着。
今日她特意寻了时间过来,势必要弄清楚有关这簪子的所有事。
“这簪子是我在赌场从别人手中赢来的,有关它的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
“从赌场赢来的?”
见秦若呆愣,舞娘当即抱着圆扇笑了笑:“大小姐有所不知,赌场虽然主要以银钱为赌注,可也有不少人会用珍稀物件下注。”
“那有关这簪子你知道多少?”秦若不死心。
“就知道它是前朝吴皇后的宝贝,后来前朝覆灭,皇宫许多宝物都被逃亡的太监从里面带了出来,几经周转便到我手中。”
想起自己之前那诡异的梦境,秦若忍不住打开盒子,将那只簪子从里间拿了出来。
“自从我上次得了这簪子,便接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你可知是何缘故?”
舞娘摇晃扇子的手一顿:“做噩梦?”
秦若点了点头,稚嫩的嗓音带着几丝惊惧:“我梦到皇宫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许多人。”
原本还存在几丝懒怠的舞娘脸色微变:“大小姐可是梦到了前朝皇宫?”
“我不知道前朝皇宫长什么样。”
舞娘当即从软榻里起身:“正好我这里便有一副前朝皇宫的画卷,只要五百……咳咳咳,大小姐可以先随我去看看。”
秦若:“……”
琪宝堂分里外两屋,外间主要摆放他们最时兴的首饰,借以吸引普通顾客。
而里间则是存放一些珍稀的物件,专门坑卫翎这一类人傻钱多的公子哥。
从宽口白釉瓷瓶里取出一副用金丝布系好的画轴,舞娘:“这副便是前朝皇宫的画像,大小姐知道洛千吗?”
秦若摇了摇头:“不认识。”
舞娘:“……”
“洛千是前朝书画大家,这副图便是他画的。若是普通人,这副画我起码得卖八百两,可大小姐是我们琪宝堂的老顾客,若是你要,只需给我五百两便足够了。”
对上舞娘殷切的眼神,秦若略一沉默:“这画我又看不懂,卖来也没什么用。”
舞娘:“……”
她怎么忘了卫以洛是个草包,人家别的世家大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倒好是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
想到这里舞娘嘴角略一抽搐,给草包推荐大师的画作,就如同将大师画作卖给瞎子,简直白忙活!
“大小姐若是不喜欢书画,我这儿还有几块稀奇的玉石,大小姐可想看看?”
秦若:“不必了,你把这副画打开我看看就是。”
听她这么说,舞娘才不情不愿的解开了系着画卷的金丝布。
画卷打开,只一眼秦若便僵住了身子;见她这副模样,舞娘也是一愣:“莫非大小姐梦到的真是前朝的皇宫?”
秦若没理她,只着急道:“你说的那个洛千可还活着?”
“前朝距今已有百年,人早死了。”
“那你这里可还有他别的画作?我都要了。”
本来听到她前半句话,舞娘还不怎么愿意理会,可当听到她后面半句话的时候,她却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有有有,便是我这儿没有的,我也去给大小姐找来。”
拿过她手中的画作,秦若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疏离:“别的就不用找了,我只要他关于皇宫的所有画作。”
“好。大小姐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来。”
说着,舞娘便一溜烟的跑出了店,望着她兴奋的背影,珍珠欲言又止的看了看秦若。
“你想说什么?”
将那副皇宫的画卷铺到一旁桌子,秦若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小姐真要将这位画师,所有前朝皇宫的画作都买下来?”
“嗯,这些东西对我有用。”
想要弄清楚这只金凤簪子,她便必须得查清楚它背后的事情,而这些又得从前朝入手。
“可我们今日出门并没有带多余的银子。”珍珠有些为难的开口。
琪宝堂的东西贵是出了名的,现在秦若一下子要买那么多东西,只怕得花费不少钱。
“你回府一趟,把这件事跟爹说一声,叫他派人送银子过来。”
闻言,珍珠微愣。这些日子以来她只当自家小姐是转了性,现在看来是没碰到她喜欢的东西。
可也就是秦若现在这般模样才叫她觉得亲切,之前的秦若都太过老沉,半点没有之前的样子,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叫她心底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