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深,四下也越渐凉寒,秦若稍稍拢紧身上的披风,有些不解的望向楚墨。
“我听说大皇子如今尚未婚配,那当年他与江家的婚事,最后可是作废了。”
楚墨点头,望向街边随着夜风不断飘动的灯笼,声冷如冰:“婚事最后确实作废了,但不是因为九成宫的事。”
“不是因为九成宫的事?”
“嗯,本王记得当年他们二人的婚期已经定下,可年过不久,便从江洲传来了消息,说许太守之女自缢在了房内。”
自缢……
秦若眉心微皱,心中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可是那许太守的女儿,早前便有了心仪之人,最后为了反抗婚事,才选择了这条极端的道路。”
毕竟在这个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年代,会发生这种悲剧的概率极高。
“本王起先也是这么认为,可最后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是怎么回事?”
秦若还歪着脑袋想得很入神,却被楚墨牵着走到了馄饨摊位前。
“你是饿了吗?先吃东西。”
秦若:“王爷都还没跟我说完,我怎么吃得下东西。”
她最讨厌这种听故事听到一半,却没了下文的感觉。
闻言,楚墨只得无奈的开口:“先吃馄饨,吃完了我再继续跟你说,怎么样?”
“一边吃,一边说。”
“好。”
这边他们刚点好馄饨坐入凳子,一阵尖锐的哨声却突然穿过人群朝他们奔来。
听见这个声音,楚墨脸色一变,赶忙提着秦若同唐惍飞身跃起;他这边刚闪开,惊云箭锋利的箭头,便刺穿了他们方才坐的凳子。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得罪楚尧惶恐中的唐惍,此时也完全惊醒了过来。
“老大!有刺客!”
望着鬼哭狼嚎的唐惍,秦若没好气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有刺客,你能不能冷静点。”
“老大那可是刺客,他会要我们的命,这事还能冷静?”
现下四周百姓惊叫连连,本就拥挤的人群里,辱骂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楚墨没功夫跟他们细说,护着他们站定后,便飞身朝惊云箭射来的方向追了去。
此时陪着郑南刚放完孔明灯回来的楚北辰,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宋祁你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
宋祁:“是。”
人群中,楚墨从定王府带来的几个随从,正警惕的护着秦若他们往有遮蔽物的地方退。
宋祁瞧见他们,赶忙飞身跃上前:“我是贤王府的侍卫,我们王爷命我前来查探出了什么事。”
望着他手中的贤王府令牌,几个随从互相对视了一眼,当即开口:“有刺客意图刺杀大小姐,王爷此时追刺客去了。”
听了他们的话,宋祁脸色微微一变,赶忙着便跑回去将此事禀给了楚北辰。
“你是说有人要行刺卫以洛?”
听完宋祁带回的消息,郑南当即吓得连包子都懒得啃了。
楚北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嗓音沉冷如冰:“你如今跟卫以洛的关系很好?”
想起卫以洛就是秦若,郑南条件反射的准备点头,可对上楚北辰要杀人的眼神,他又生生将点头的动作停了下。
“没……没有,我就是觉得刺客胆子太大了,毕竟卫以洛可是丞相的大小姐,还跟定王殿下有婚约,他都敢行刺。”
听他这么一说,楚北辰脸色才好了几分,只是嗓音依旧冷沉:“朝中想她死的人,不在少数。我劝你日后离她远一点,省得到时候连累本王替你收尸。”
他的话叫郑南心底一沉,连带着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卫以洛不过是个世家小姐,他们为何都想她死?”
“树大招风,还有五年前之事。”
郑南还想追问,便被楚北辰冷厉的眸子给制止了。
“宋祁!”
“属下在。”
楚北辰:“你马上去找京兆尹,让他带人过来控制局面。”
“是。”
见宋祁起身走远,郑南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楚北辰,嘴边的话还未说出来,便被后者冷声打断道:“回府。”
另一边楚墨追着刺客的身影飞出河岸,最后停到了富月楼的楼顶。
“定王殿下,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免得引火烧身。”
刺客嗓音暗哑低沉,似是有些懊恼楚墨紧追不放,当即不悦的开口。
“引火烧身?”楚墨冷冷一笑,俊美出尘的面容,在夜里格外妖孽。
“卫以洛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你们想杀她,却要本王置之不理,这是谁教给你们的道理。”
“那定王殿下是执意要管了?”
“本王不止要管,本王还要你死!”
楚墨清冷的眸子微凝,身上暗红色的锦袍被夜风卷动,只一瞬间,仿佛就连风都染上了他的冷漠和血性,叫人畏惧。
这一刻刺客才猛然惊醒,他怎么忘了眼前之人,不仅仅是百姓口中的冷面阎王,还是当年带兵屠戮西域突那一座城池的杀神!
夜风骤乱,清寒的月光从云层里洒下,楚墨疾步飞动身形犹如鬼魅。
刺客只觉脖颈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呼吸瞬间便被人夺走。
“本王只问一遍,是谁派你来的。”
月光下,楚墨眉眼清冽俊逸,一双寒眸却未显半丝情绪,望向他的那一瞬间,犹如望一个死人。
刺客只觉得背脊生寒,被夺走呼吸的面容憋得通红,他拼命张口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是皇……皇后。”
尾字咬音,他已觉满目炫白,几乎望不清楚墨的面容。
“嘭!”
冷着面容将他丢到屋顶上,楚墨这才面无表情的掏出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你回去告诉皇后,若她觉得上官一族最近的日子过得太闲了,本王乐意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无暇顾及在屋顶横梁上扭断的手腕,刺客只惊惧的朝他点了点头,便飞身隐入了夜色中。
馄饨摊位前,楚墨折回去的时候,秦若正一个人抱着汤碗吃得很香。
望见他,秦若这才抬起小脑袋指了指旁边,比她那个碗大了足足一倍的另一个汤碗:“王爷,馄饨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快来。”
见她吃得开心,楚墨也没提刺客的事,一直到京兆尹顾浩过来处理混乱,他才开口:“你就不好奇谁想杀你吗?”
端过手旁唐惍刚买的甜茶喝了一口,秦若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奇的,总归这些人都是如今看卫家不顺眼的,我便是知道谁要杀我,也不一定能动得了她。”
边上唐惍闻言,当即气愤的拍了拍桌子站起身:“动不了她?我倒要看看整个长安城,有谁是我不敢动?”
“皇宫里的人。”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唐惍,闻言彻底怂了。
“皇……皇宫里的人,不应该啊,老大你又没惹他们,他们干嘛要杀你。”
“这事我也想知道,反正原因总共就那几个。”
就在这时,顾浩领着官差走过来,讨好的冲楚墨行了一礼:“启禀王爷,下官已经派人去四下搜捕,一有刺客的消息,下官便马上派人知会王爷。”
“本王知道了,你就先下去吧。”
“是。”
等到顾浩领着官差走远,楚墨这才站起身将手递给秦若:“走吧,我送你回府。”
秦若还未开口,唐惍便贱贱的将手递了过来:“多谢王爷。”
“滚!”
“好的。”
第二日
天色阴沉,细雨绵绵,刚抽嫩芽的桃树被细雨一淋,越渐生机盎然。
月星阁楼上,镂刻牡丹花纹的门窗四闭,里间置着的宽榻软绒雪榻上,曲烟捂着晕沉沉的脑袋坐起身,正想着说唤丫鬟伺候,一只铁臂却突然从后方抱了过来。
“醒了?”
初醒的宫冥嗓音不似昨晚那么嘶哑,却依旧辨识度很高。
听见他的声音,曲烟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往后看了一眼,正巧对上宫冥盈着笑意的眼眸。
“曲烟无礼,望国师恕罪!”
望着一溜烟跑到地上跪着的曲烟,宫冥懒懒的撑起脑袋,宽敞的衣领露出些许精瘦白皙的胸膛。
“本座又不是妖怪,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曲烟昨夜醉酒,无意冒犯国师,还望国师恕罪。”
“冒犯?”
宫冥似是觉得她这两个字很有意思,当即挑着墨发笑了笑:“你昨夜确实冒犯了本座,你说本座应该怎么罚你比较好。”
听他这么一说,曲烟额头当即爬满了冷汗。
她跟在宫冥身边时间不长,但听说过不少他折磨人的手段,眼下她犯了如此大错,该不会直接被生吞活剥吧。
“你又变哑巴了?”
“曲烟犯此大错,无论是什么惩罚,都愿意领受。”
坐起身光脚踩入地,宫冥就着这个姿势,看了一眼曲烟白皙脖颈上的红痕,愉悦的勾了勾嘴角:“抬起头来。”
颤着身子抬起脑袋,曲烟当即一愣。
宫冥没有戴面具!
“不记得本座长什么样了?”
望着眼前眉眼如画,容颜妖冶魅惑的男人,曲烟有些怔愣的张了张口:“我记得上次,国师脸上……”
“本座脸上有道疤对吧?”
曲烟赶紧点了点头。
“那是假的。”
“假的?”
宫冥光脚踩在地上站起身,如雪的白色里衣垂到脚边,显出银丝暗勾的花纹。
“当年本座前往江南,面具受损,无奈之下便只得在面上添了一道疤。”
曲烟第一次见到宫冥,是在江南的一搜游舫上;那时候姜家刚被抄家,她爹娘拼尽全力才将她送出府,为了躲避官差的追捕,她最后被迫入了雪春楼,当了歌妓。
而游舫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出面迎客,也就在那一晚她碰见了宫冥。
“当今世上见过本座容貌的人寥寥无几,并且大多都死了;而你不仅见过本座的容貌,还见了两次,姜颜,你说本座应该怎么处置你?”
男子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耳边,低沉而暧昧,同第一次那个戾气横生之人,相去甚远。
听他话语中暗藏的蛊惑,曲烟赶忙将身子伏跪在地上:“曲烟身份低贱,配不上国师。”
原本还面带喜色的男人脸色一冷,当即站起身:“你说得对,像你这种身份低贱的歌妓,确实配不上本座。”
也不知是歌妓两个字刺激到了曲烟,还是怎么样,她原本垂着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
“当年我也是被迫的,若是可以选,我也不愿意当歌妓。”
一把捏住她如雪的下巴,盯着她眼中莹莹闪烁的泪光,宫冥眸色暗沉:“你做出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你不是不愿意跟着本座?”
“我……”
“说!”
冷厉的嗓音在阁楼里响起,直吓得曲烟身子一颤,眼泪更是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哭什么?当初本座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本座,你自己拒绝了,如今何必端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姜颜本座留着你的命至今,对你已经够仁慈了。”
“我知道……”
难受的说出这三个字,曲烟已经泣不成声。
最后宫冥被她的眼泪弄得心烦意乱,当即收回手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却被扑过来的曲烟抱住了他的双腿。
“国师,国师,你别不要我!”
“姜颜,本座已经受够了你这些把戏。”
原本还留有希望的曲烟,闻言愣愣的松开了双手。
宫冥懒得去顾忌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即冷着面便朝外面走了去。
守在门外的丫鬟听见动静,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便见阴沉着一张脸的宫冥从里间走了出来。
“国师。”
“好好守着她,若是出了差错,本座要你们的命!”
一众丫鬟被他周身的戾气吓得不轻,赶忙满口应下。
……
湘水院
秦若正躺在软榻上看书,身旁的窗户便被人从外面推了开。
“卫家妹妹,我跟你商量件事成吗?”
望着头顶两片草,一脸憨样的苻栎,秦若慢悠悠将手中书籍又翻了一页:“我为什么要同你商量?”
苻栎表情一噎,当即利落的翻身进屋:“这事关乎着王爷的性命,难道你也不管吗?”
“不管。”
苻栎被她冷漠的样子刺激得不轻,赶忙凑上前又问了一遍:“王爷,定王爷!你未来的夫君,你也不管?”
“不管。”
“你你你!果然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听着他的话,秦若当即的不悦的合上书卷:“说完了?若是说完了的话,就请出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王爷待你不薄吧,如今他深陷蛊毒的折磨,你却不闻不问。要是叫王爷知道了,他非得伤心死!”
“蛊毒?”
见她感兴趣,苻栎赶忙走到她身旁坐下:“对,就是蛊毒!而且还是很严重的蛊毒,若是毒发会要人性命的。”
“我怎么不知道王爷中了蛊毒?”
“你当然不知道,王爷如今体内的蛊毒,是他当年在西北遗留下的。此事除了我,同他的几个心腹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一听西北,秦若当即坐直身子:“你说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上次杨府那件事,王爷就是因为使用锋月寒,引得体内余毒反噬,这才晕了过去。要不你想想,就王爷那体格,会因为使用一点内力,便直接导致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