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微暗,窗外风声依旧;一夜寂静,翌日又是一片天和气清。
卫府,湘水院
白色幔帐内,秦若眉头紧锁,额间冷汗细细密密往外冒,一头墨发铺散在枕头上,越发衬得她好看的小脸素白柔弱。
梦境虚空,她望见自己站在一片雪地里,远处钟声沉闷忧远,直听得人发颤。
突然之间,广阔无垠的雪地猛的一翻转,她又瞧见自己站在金銮大殿门前,四周横亘着无数的尸体,猩红的鲜血沿着殿前的白玉台阶蜿蜒而下,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就在她呆滞无措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殿前广场朝她奔来,不解的抬起头,她望见一袭白衣的楚墨冷目坐在马背,手中握着的长剑正缓缓的往下滴着鲜血。
“你为何要这么做?”
熟悉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她不解的皱了皱眉,正想要追问。一支长箭突然擦着她的脸颊,朝马背上的楚墨疾冲而去,她惊骇的瞪大眼,眼睁睁望着楚墨白净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眼睁睁望着他轰然倒地。
“他早就该死。”
另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她猛的转过身,便见身着古代武将软甲的郑南正站在她身后。
“小姐、小姐。”
额头剧痛,秦若只觉自己身子被人摇晃,等到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瞧见站在她床榻边面露关切的珍珠时,才恍惚惊觉那只是一场梦。
“小姐可是梦魇了?”
拿过白色锦帕替她细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珍珠温柔的开口。
转头望着从窗边透进的阳光,秦若惊魂未定的揉了揉眉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已经这么晚了?”
翻身下榻,屋内地龙被人又添了碳火,正燃得很旺。外头侯着的丫鬟听见动静,当即端着洗漱用的温水走了进来。
望见那陌生的小丫鬟,秦若微微皱了皱眉心:“秋桐呢?”
惊慌的搁下温水,那小丫鬟赶忙应声:“秋桐姐姐一早便上街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厨房正在采办年节要用的米糕,秋桐得知后,便跟着去了。”拿过白净的绸帕浸入温水中,珍珠柔声替秋桐解释了一句。
秦若没再多言,思绪正被之前那个梦境弄得一团乱。
见她不说话,珍珠又问了一句:“小姐早膳是想在屋里用,还是去膳厅用。”
“就端到屋里来便是。”
“是。”
等到净完脸珍珠同那小丫鬟齐齐退出去后,秦若这才起身将一旁的窗户推了开。
望着院中梨树渐显的花苞,她才后知后觉这个冬天就要过了。
冬尽春来,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两月余。想起方才梦中做古代装扮的郑南,她不禁有些晃神,莫非郑南也同她一样,穿越到了这个朝代某个不知名的人身上?
“小姐,早膳已经备好了。”
珍珠从后方掀起幔帐走进,她才暂且将这件事搁置下。
用完早膳,外面卫悭同卫翎也下了早朝回到府中。
“妹妹。”
卫翎大步从房门外走入,望见丫鬟正在收拾碗筷,这才将嘴边的话又给收了回去。
等到房中只剩他们二人,秦若这才看向他:“哥,想说什么?”
卫翎先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才慢吞吞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昨日我忘记问你,萧……萧染她答应随我们一同去玉佛寺了吗?”
戏谑的看了他一眼,秦若指了指手旁的茶杯。
卫翎赶忙替她添好一杯茶,待茶杯送到自己手上后,秦若这才慢悠悠开口:“她说还得问过萧大人的意思,才敢给我们答复。”
卫翎俊脸一垮,瞧着他这副模样,秦若好笑的开口:“上次岁末宴你还记不得人家名字来着,怎么现在就牵肠挂肚上了。”
“我就是、就是……”
“就是怎么样?”
卫翎涨红了俊脸,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就是觉得她好看。”
“……”
“你太肤浅了。”将手中茶杯搁在桌子上,秦若毫不客气的丢出一句评价。
抬眸看了她一眼,卫翎嫌弃的开口:“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一瞧见定王爷那张脸便移不动脚。”
一听卫翎提起楚墨,秦若脑海里突然闪过梦境中的场景,当即吓得脸色一白。
“妹妹,你去哪儿?”
见她急匆匆往房门外走去,卫翎赶忙开口。
“定王府。”
卫翎起身追上她:“爹昨天才叫我看住你,不准你再往定王府跑。”
“所以哥是要去告诉爹爹,我去了定王府?”
“我……”
对上自家妹妹两只大大的圆眼睛,卫翎原本坚定的态度,突然被动摇了。
“你早些回来,爹那边我先帮你瞒着。”
“谢谢哥!”
定王府
得知秦若来的时候,管家陈义正在安排下人洒扫庭院。
“你说谁来了?”
传话的下人又重复了一遍:“混世魔王,卫以洛。”
闻言,陈义脑门一紧,赶忙便朝后院的方向走了去。
正巧苻栎在后院寻谋地方种草药,瞧见他赶忙招了招手:“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苻栎大人,卫家小姐又来了,小的准备去禀了沈公子。”
苻栎眼眸一亮,也顾不上种草药的事,当即开口:“她现在在哪儿?”
陈义一时弄不懂他的心思,只得如实回答:“就在府门处。”
“快去把她叫进来,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血蛊活的寄生母体,想想就刺激。”
说完,苻栎还兴奋的搓了搓小手,半点没有昨日回府时的沉稳。
正厅
秦若正忧心着楚墨的伤势,便见一个青衫长袍,五官清秀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就是卫以洛?”
那男子疾奔着跑到她面前收住脚,一脸好奇的开口。
将脸稍稍往后移了几分,避开着男子打探的目光,秦若这才开口:“你又是谁?”
“我啊?我叫苻栎,就是那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雪域鬼医苻栎。”
“没听过。”
苻栎面上表情微僵,整个人呆滞了片刻,才崩溃的嚎叫了一声:“你居然不知道雪域鬼医,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如此响当当的名号,你居然没听过!”
秦若懒得理面前这个发疯的男人,犹自朝正厅外面望去:“怎么不见王爷,他的身体要紧吗?”
苻栎暗暗磨了磨牙坐到她身旁:“你有这功夫关心他,还不关心关心自己。”
“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瞧着秦若茫然的表情,这才换苻栎傻住了。
“不应该,那玩意老凶悍了,别说你这个小姑娘,便是一般的年轻男子,也扛不住。”
“你到底在说什么?”
在此之前秦若从来没见过苻栎,眼下见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不免警惕的往椅子里退了退。
“把你手腕上的符文给我看看。”见她不懂自己的意思,苻栎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
一听他提及符文,秦若当即从椅子里站起身:“你到底是什么人?”
“都跟你说了,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雪域鬼医苻栎;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就冲我这张英俊潇洒的脸,你也该相信我。”
见秦若还是一副警惕小心的样子,苻栎顿时迷惑的摸了摸自己的俊脸:“难道我这张脸不吃香了?不应该啊,昨天晚上玉香楼的牡丹姑娘还夸了我来着。”
秦若:“……”
“你怎么知道我手腕上有符文?”
苻栎:“我不仅知道你手腕上有符文,我还知道你这符文是五年前出现的。”
听他这么一说,秦若眉心拧得更紧。
懒懒的用手肘撑住脑袋,苻栎笑得那叫一个猥琐:“小妹妹别怕,哥哥不是坏人,哥哥就想看看你手腕符文的样子,保住不会欺负你。”
话音落下,苻栎突然觉得自己背后有些发凉,回头一看,便见一袭白色锦衣的楚墨正站在正厅门口冷冷的盯着他,周身散发的寒意足以将他冻得冰棍。
“乔书!”
跟在楚墨身后唯恐被战火殃及的乔书赶忙应声:“属下在。”
“将他丢出府去,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将他放进来。”
“是。”
一时间数个王府护卫突然涌进殿,也不顾苻栎的挣扎,拖着他便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王、王爷,其实这事儿我可以解释……”
远远的苻栎求饶的声音传来,楚墨就像没听见一般,依旧径直朝秦若走去。
“你怎么来了?”
走到秦若身旁,他才嗓音微哑的问了一句。
望着他脸上病态的苍白,秦若不自觉皱了皱眉:“你可是受伤了?”
“没受伤。”
楚墨安静的回了一句,见秦若还是不相信,这才无奈的笑了笑:“我真的没事,昨晚那四个妾室可找到了?”
“找到了,都还活着;今日徐大人应该会提审她们。”
“还活着便好。”
端过旁侧的茶杯浅抿了一口,他这才又开口:“苻栎的话你不必在意,他自来就没个正经。”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他是我早年在西北偶然认识的,昨日才回京,所以你之前没见过。”
西北……
秦若:“王爷去过西北?”
抬眸看了她一眼,楚墨这才安静的点了点头:“在哪里待过两年。”
认识楚墨这么久以来,秦若很少听他提及西北,今日若不是有苻栎在中间打岔,她估计也不会知道他曾经去过西北。
就在她准备再问一些有关楚墨在西北的事,一个下人却急匆匆从厅门外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贤王殿下来了。”
一听贤王,秦若脑海中便闪过上次岁末宴那个邪肆而野性的男人。
“让他进来。”
没过一会儿,身着玄色锦袍的楚北辰便由下人带着走了进来。
望见坐在一旁的秦若,他略微抬了抬眉:“本王前些日子听闻四弟同卫家小姐交好,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确实没错了。”
“拜见贤王殿下。”
秦若起身行了一礼,只当看不见楚北辰眼中的戏谑。
不动声色的将秦若挡在自己身后,楚墨这才面不改色的开口:“三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本王府上。”
“来给四弟报个信。”
楚墨望着他没动,楚北辰这才无奈的开口:“你何必对我如此戒备,我今日确实是来给你报信的。”
“何事?”
“楚尧回来了。”
一音落下,秦若能感觉到楚墨周身气场都冷沉了不少;偏得坐入椅子里的楚北辰还状若不察,犹自慢悠悠开口:“当年若非父皇执意保下他们母子,四弟的母妃也不会积郁成疾,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即便你不说,本王也不会放过楚尧母子。”
望着楚墨眉眼间的杀意,楚北辰懒懒的勾了勾嘴角:“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二人的大哥,四弟记得要手下留情。”
大哥……
秦若心头一颤,自她穿越过来,便只听说过楚墨同楚北辰两位皇子,从未听说过他们还有大哥。
若照着这样推算,楚墨是四皇子,楚北辰排第三,这个没露面的楚尧排第一,那第二呢?莫非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二皇子。
想到这里她眉心顿时狠狠的沉了沉,一直以来她都困在了案件里,对这个朝代的事情了解少之又少,现在看来她还得去仔细探查一下。
“三哥刻意跑到本王府中,不会只是为了给本王说,楚尧回京的事情吧。”
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戒,楚北辰云淡风轻的开口:“昨夜入京的燕国礼臣死了一个,还得劳烦四弟帮忙查一下凶手。”
秦若:“……”
燕国礼臣死在京城这么大的事,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
便是楚墨听闻此事,也是眼眸微沉:“尸体现在在何处?”
“昨夜你们大理寺的赵凌派人领走了,想来应该在大理寺。”
应该……
秦若嘴角微微抽搐,看向与自己一样表情凝重的楚墨:“我们现在过去大理寺?”
“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换身衣裳。”
……
响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光灿烂灼目,骤然变热的天气,给人一种夏日的错觉。
翊坤宫里
上官芜华正懒靠在贵妃榻里假寐,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从霜便掀开帘子,从外殿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奴婢得到消息,说年节前庄妃母子会入宫。”
原本还闭着眼睛的上官芜华,猛的睁开眼:“你说谁要回来了?”
从霜压低脑袋,恭顺的又说了一遍:“陛下召令,命庄妃母子年节前回京入宫。”
窗外日光透过镂着福云的窗户撒落入地,带出零零散散的几块斑晕。
听清从霜的话,上官芜华再无之前的半分慵懒闲适,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容更是凝满了冷意:“皇上真是糊涂,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应该叫她死在凉城才对。”
“如今距离年节没有几日了,娘娘看我们需不需要……”
说到后面,从霜抬手做了个铲除的动作。
“不行。”
上官芜华抬手打断她,远山黛勾画的秀眉微微皱起:“我们万不能自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