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微红的眼眸里泪珠掉落，露出往日的几分娇纵：“小姐自来只有奴婢一人伺候，奴婢不愿意与他人一同伺候小姐。”
“如果我不将她赶走呢？”
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清茶，秦若语气淡淡。
“既然小姐已经选定了别的人伺候，那奴婢也没有留在湘水院的必要。”
听出她语气间的威胁，秦若眼中冷意渐深，她不清楚以前的卫以洛是怎么待秋桐的，但她不喜欢这样的性子。
想着她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搁到桌上，嗓音染上一抹疏离：“既然你不愿意在湘水院伺候，我明日便禀了爹爹，叫他将你调去别的院子。”
“小姐！”
对上秦若淡静沉然的眸子，秋桐才猛的醒过神，她怎么忘了如今的秦若，早不是之前那个她说什么都听的卫以洛了。
“出去吧。”
秦若不再理她，只自顾自靠在软榻里假寐了起来。
秋桐在她耳边哭了有一会儿，最后才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她刚跑出去没多久，珍珠便端着晚饭走了进来。
“老爷念着小姐今日劳累，所以叫厨房熬了一份雪莲鲤鱼汤，小姐可要尝尝？”见秦若坐在软榻里没动静，珍珠这才试探着开口。
“放哪儿吧，我一会儿再吃。”
听出她语气中兴致不高，珍珠也不再多言。
夜里皇宫灯火通明，承明殿外冯忠正领着太监细细清扫玉阶上的积雪，便瞧见引路宫人领着楚墨从远处广场走了过来。
等他们走近，他这才甩动拂尘行了一礼：“奴才拜见定王殿下。”
“父皇可在殿内？”
楚墨俊颜清冷，身上的墨羽大氅沾染上些许雪花，越发衬得他周身气场淡漠而疏离。
“早些时辰国师过来请安，现下正与皇上在殿内下棋。”
“国师也来了？”
冯忠听出他话中冷意，忙恭顺的垂低脑袋应声：“正是。”
“去通报吧。”
殿中宫冥执起一枚黑子落入棋盘，外间专司通传的宫人便快步走了进来。
“皇上，定王殿下来了。”
楚延天正愁眉苦眼的盯着棋盘，闻言当即大笑了一声：“朕正好下不赢国师，快叫他进来帮帮朕。”
通传宫人退出去，很快楚墨便从外殿走了进来。
“拜见父皇，国师。”
他刚拜完礼，楚延天便朝他招了招手：“快帮朕瞧瞧这一步怎么下。”
见他这样，边上坐着的宫冥也没说话，似是一点也不介意楚延天作弊。
楚墨上前扫了一眼棋盘，只见棋盘中白子被黑子绞杀围困，俨然已是大败之景。
“朕的白子可还有救？”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楚延天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楚墨没回他，只从棋蛊中摸出一颗白子落盘，棋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殿下此招甚险，可要反悔？”
盯着他落的子，宫冥眸色淡然，嗓音还是一贯的嘶哑低沉。
“落子无悔，国师请。”
宫冥落下一颗黑子紧随他白子而行，方才被楚墨救活的白子，瞬间又深陷泥潭。
眼瞧着又要下不赢，楚延天只能拿出他的杀手锏——以身份威胁！
只见他一抖衣袍，故作严肃的咳嗽了一声：“国师，朕乃一国之君，你可想过将朕得罪的下场？”
“皇上莫不是想叫我让你？”
楚延天捂着嘴又疾速的咳了几声：“朕如此聪慧，岂会需要你让，朕就是想提醒你……”
不等他说完，宫冥又紧跟着楚墨落了一子，杀气比之前更甚。
“皇上不需要我让便好，今日这盘棋我是赢定了。”
威胁不管用，楚延天当即转变策略：“你在朕面前不以臣子自称，依据本朝律令，当鞭笞三十。若此局你让朕赢一回，朕可以叫内务府免去你这一责罚。”
宫冥：“……”
“怎么样？”
见他不说话，楚延天当即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那眼神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我拒绝。”
冷冷丢出三个字，宫冥手中的黑子越发凌厉凶狠。
“好你个宫冥，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叫人进来揍你！”
宫冥没理他，之前那散漫悠闲的态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肉眼可见的凝重。
除开上次他把宫冥的棋子偷了，宫冥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楚延天已经好些年没见他这般小心凝重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探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盘，短短几步棋楚墨竟将宫冥的黑龙给拦腰斩断，也难怪宫冥面色会凝重。
他们二人又接着下了三步棋，宫冥便将手中黑子丢入棋盒。
“我输了。”
楚延天等他这三个字不知道等了多久，闻言当即高兴的拍了拍楚墨的肩膀：“不愧是朕的儿子，你已经完美的继承了朕当年的聪明才智。”
楚墨：“……”
宫冥：“……”
外间宫人听见他们下完棋，当即进来更换茶水，一时间殿中热闹非凡。
一旁楚延天高兴过后，还不忘落井下石：“宫冥，不是朕说你，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若你之前放放水让朕赢，还可以免去一顿鞭笞。现在好了，不仅没赢棋，还得受一顿鞭笞。”
“臣是输给了定王殿下，不是输给了皇上。”宫冥躲在面具后面的眉心直跳，隐隐有几分不耐烦。
“定王是朕的儿子，你输给他，跟输给朕，有什么区别吗？”
宫冥：“……”
几番闹定后，楚延天才后知后觉的望向边上楚墨：“你今夜怎么想着进宫来了？”
“因为卫家之事。”
“卫家？”楚延天静了片刻：“那个卫家？”
楚墨：“……”
边上冯忠看不过眼，侧头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朝中大臣姓卫的，只有护国公一府。”
“哦！”楚延天恍如大悟的拍了拍腿，望向楚墨：“可是卫悭那宝贝女儿又折腾你了？”
若是看在面前这人是自己的亲爹，楚墨早拂袖而去了。
“与卫以洛无关，儿臣要说的是卫翎的事。”
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楚墨俊脸已经黑得犹如浓墨。
“卫翎……”
见他又想不起，冯忠只得低声提醒道：“昨日卫丞相私下到承明殿来见过皇上，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经他一提醒，楚延天当即想起了昨日卫悭跟他说的事情，神色瞬间凝重了不少。
“可是卫翎不愿意将那女子领入府？”
楚墨：“并非此事。”
“那又是什么事？”
“早前大理寺收到消息，说万民巷出了一桩命案，死者正是卫翎昨日救下那女子的亲娘。”
楚延天眉头微皱，稍稍坐直身子：“何人所为？”
“儿臣同徐大人领着官差赶过去的时候，凶手早没了踪影；但后面卫家小姐在死者身上发现这个东西。”说着，楚墨将袖中早前备下的人皮面具放到了宫冥面前。
宫冥：“……”
瞧着宫冥面前的人皮面具，楚延天眸色更凛：“你是说那死者并非昨日卫翎救下那女子亲娘，而是有人假扮的。”
“不止，就连昨日那女子也在事发后逃走，还杀死了卫府的一个丫鬟。”
听着事情越发复杂，楚延天脸色情绪也变得十分难看。
“父皇请看此物。”
从袖中取出惊云箭的箭簇放到楚延天面前，楚墨继续道：“儿臣的下属曾同凶手交过手，但有人却想在他之前将凶手灭口。”
将箭簇拿起仔细看了一眼，楚延天眉心狠狠一皱：“这是惊云箭，你怀疑背后真凶来自宫里？”
“儿臣不敢确定。”
掀起锦袍跪入地上，楚墨将目光压低，没看楚延天的脸色。
“这惊云箭乃宫中内侍专用，整个皇宫就只有本座同皇上才有权调动内侍，难道定王的意欲还不明显？”
宫冥很少自称本座，如今此番语气确实是动了气。
若是别人兴许还会被他的气势唬住，可楚墨却根本不为所动：“本王意在追捕凶手，若国师觉得本王的查案方向有问题，大可解释清楚这惊云箭。”
“你在怀疑本座？”
宫冥嗓音略低，其间已经夹杂了杀意。
“国师。”楚延天目光冷厉的扫了他一眼，这才望向跪在地上的楚墨：“你先起来吧，此事朕一定会彻查清楚。”
“谢父皇。”
从承明殿出来，外面风雪未停，依旧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殿下小心。”
见他系好大氅带子准备往玉阶台下走去，边上引路太监赶忙低声提醒了一句。
“这几日国师常来承明殿？”
引路太监稳住手中灯笼提杆，嗓音轻细尖软：“不常来，不过这几日皇上常去祈福殿。”
楚墨脚步未停，逸朗清冷的俊脸凝着几丝凉意，直到他们穿过承明殿前广场，转至拐角时他才语调微沉的开口：“明日燕国礼臣便会入京，宫中事务当小心些。”
那太监低声应了一句，瞧着前方墙角站着的另一个引路宫人，这才转身隐入了暗处。
另一个引路宫人见他离开，赶忙快步走到了楚墨，一看容颜竟与刚才那太监一模一样。
……
黛雪阁
窗边用清水供着的折枝梅花香气消散，便连娇嫩的冷红花瓣也已经衰败。
自打雪狼醒来之后他便一直跪在这里，在他身边雪月的以一种狰狞且痛苦的姿态蜷曲着，已经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