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还是猜测,我们先回府。”
语调疏淡的丢下一句话,秦若便抬步朝马车走去,殷歌见状也紧跟着追上前,只剩唐惍一人还沉浸在王姝静可能是杀人凶手的震撼中。
驾车的车夫福海先将唐惍送回唐府,再绕过正街往卫府的方向走去。
马车外夜色渐浓,明日便是元宵佳节,因着楚延天前些日子险些遇刺,今年宫里的元宵宴便取消了,现在全宫上下都在筹备几日的春猎一事。
翠微宫
庄妃正坐在椅子里看着内务府送来的时兴花样,两个小太监便领着一身狼狈的商崇,从殿外走了进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
一见她,商崇便两眼蓄泪的跪到了地上。
庄妃依旧翻着手中的花样本没什么反应,他便只得随着两个小太监恭敬的跪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庄妃终于合上本子,抬眸瞧了他一眼。
“据说梅妃那碗参鸡汤是你递给皇上的。”
商崇被她盯得背脊一寒,顶着满头冷汗伏跪在地上:“奴才并不知那鸡汤里有毒,这才瞎着眼睛递给来皇上,奴才罪该万死。”
“你自然不知道那鸡汤里面有毒,若是你知道那鸡汤里有毒,还特意端给皇上,只怕本宫的脑袋也跟着你搬了家。”
商崇额头冷汗越发增多,跪在地上的双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庄妃望着他没什么表情,只犹自站起将旁侧置着的薄纱灯笼打开,拿起剪刀剃了剃烧卷的烛芯。
“本宫在凉城待了两年,那个地上的百姓都很穷,每天冬天都会冻死许多人。每当本宫出街瞧见街道两侧被活生生冻死的人时,都会想有一日自己同尧儿会不会也落到那个下场。”
盯着从自己额头递到地毯上的冷汗,商崇平日尖细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娘娘同王爷福寿无边,万不会有这么一日。”
“不会有这么一日!若本宫身边的人都像你这么愚蠢,本宫有这么一日也是迟早的事情!”
铁制的剪刀砸在地毯上没什么声响,绣金镶玉的宫殿却四处回荡着庄妃满是杀意的嗓音。
商崇伺候庄妃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间心如死灰。
“本宫身边是留不得你了。”
终于他听到了这句话,一瞬间觉得整颗心都落到了实处。
自他十岁入宫起,如今整整过了二十载,最终还是葬于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也算是全了个始终。
庄妃话音落下没一会儿,便有宫女端着一杯毒酒走了进来,这时她已经不再看商崇,只透过半敞的窗外望着外面惨白的月亮。
“你跟本宫多年也算尽心,最后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临至此时,商崇反倒平静,恭敬给她行了一礼后,便端起那毒酒一饮而尽。
这毒酒是宫中有名的血鸠,他曾经无数次奉命将它送给许多人,对它的狠厉算是一清二楚。
所以刚喝下这毒酒,他便抬头望着前方一身宫装,满身凄清的庄妃道:“奴才贱命,恐死后污了娘娘眼睛,就先退下了。”
庄妃有些疲惫朝他挥了挥手,终是什么都没说。
商崇这边踉踉跄跄走出翠微宫没多久,里殿屏风后面便走出一个容貌端庄的男子,跪到庄妃面前。
“在这宫里,无用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你可看清了?”
那男子恭顺的压低脑袋:“奴才必将忠心侍奉娘娘同王爷,绝无二心。”
“忠心跟着本宫母子的人不少。”
“奴才会是有用之人。”
听了他这话,庄妃终于转过头瞧了他一眼:“起来吧。”
“奴才谢过娘娘。”
那男子从地上起身,端庄容貌与宫中侍卫没什么不同,若是仔细辨认他方才的嗓音,便可听出几分特属太监的娇柔尖细。
“静王府修缮还得有些时日,这段日子你就去京郊别苑,好好跟着尧儿。”
“奴才遵命。”
初春的早晨,不似冬日那般雾蒙蒙,只是依旧残留着些许的清寒。
秦若今日醒得比较早,她醒时外间守夜的丫鬟还在睡,屋中蜡烛已经燃尽,能听见窗外鸟儿清脆的叫声。
望着从窗外透进的稀疏晨光,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昨夜她又梦到郑南将楚墨杀了。
不同前几次梦境那么急促,昨夜她甚至看到了定王府在替楚墨办丧事。
许是因为梦境中自己心痛的感觉太过清晰,她到现在都还有些缓不过神。
拥着绒被又坐了一会儿,外间守夜丫鬟刻意放轻的起床声传了进来,她才整理嗓音开口:“我已经醒了,传伺候梳洗的人进来吧。”
那丫鬟没想到她竟醒得这么早,赶忙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出去,过有一会儿,才带着一行伺候梳洗的下人走了进来。
“小姐昨夜又梦魇了?”
瞧着秦若眼底少许的乌青,那丫鬟有些心疼的开口。
秦若淡淡的应了一声,瞧着镜中自己尚且年幼的面容,心绪复杂。
这个丫鬟是昨日卫悭派过来的,叫岭山,秦若念着珍珠同秋桐二人平日换着守夜辛苦,便将她收了下来。
眼下她正手脚麻利的整理床铺,一边整理还不忘道:“奴婢方才问厨房那边,说是早膳已经备好,小姐可要将它传到花厅来?”
平日若是有事,秦若都会直接将早膳传到外间的花厅,若是无事,她便会走去饭厅那边用膳。
“今日不必传了,我去饭厅那边用。”
用完早膳,秦若念着昨日之事,正想去大理寺找楚墨商量,唐惍便提着两大包点心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大,这些都是雪品阁新出的点心,我特意买来给你尝尝。”
望着搁到自己面前的两大包点心,秦若嘴角一抽正想说话,一个下人便从门外走进道:“大小姐,门外来了一个自称薛府表小姐的姑娘,说要见你。”
刚坐入椅子的唐惍闻言蹦起身,有些紧张的开口:“她怎么来了?”
秦若心下也没底,可人已经到了府门口,她总不能不见。
想着她便开口道:“将她领去前厅,我去前厅见她。”
前厅
王姝静正手足无措的坐着,秦若同唐惍便走了进来。
秦若还好,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唐惍看她的眼神,却全是防备。
见状,她禁不住眼眶一红,忙从椅子里起了身:“静儿,见过大小姐、唐公子。”
唐惍被她这副举动弄得一愣,心情复杂的搓了搓手指,话说他活这么大,还没谁这般恭敬的唤他唐公子。
“静儿姑娘,你我是一样的年岁,用不着顾这些虚礼。”
听秦若这么说,唐惍也忙跟着点了点头。
可谁知他们两人这么一说,王姝静竟直接哭了,素白的小脸配着一双通红盈泪的眸子,瞧着十分的可怜。
“静儿自知身份卑微,多谢大小姐同唐公子不嫌弃。”
若是这样秦若还看不出她的异常,她在现代就白当了那么多年的刑警。
她这边还没说话,唐惍便慌张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老大……我们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秦若没理他,只取出身上的手帕递上前:“我们没有人嫌弃静儿姑娘出身低微,静儿姑娘也别太难过。”
“多谢大小姐。”
接过她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王姝静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几分。
见她平静下来,秦若语调温柔的开口:“这两天去薛府都没有同静儿姑娘好好说过话,也不知静儿姑娘以前是哪里人。”
“我原是柳州人,因着父亲做错事落了罪,这才入京投靠了姑妈。”
“那静儿姑娘到京城多久了?”
王姝静皱眉想了想,迟疑着没敢开口。
她身边的痴梦见状,忙接过话道:“回大小姐,奴婢同我家小姐到京城已有大半年了,是去年立夏从柳州动的身。”
听了她的话,王姝静才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是有大半年了。”
“原来静儿姑娘入京已有大半年,难怪姑娘会认识月瑕妹妹。”
“月瑕妹妹?”
王姝静有些茫然的看着秦若,不等她说话,边上痴梦又赶忙开口道:“孙姑娘身子不好,我家姑娘去中善堂抓药曾见过她几次。”
这下,王姝静彻底不开口了。
接下来秦若又零零散散的问了一些话,痴梦便借口府中还有事,将王姝静带走了。
看着她们马车离开的影子,秦若站在府门外失神了许久。
“老大,我怎么瞧着王姝静今日跟昨天不太一样。”说到这里,唐惍迟疑的开口:“倒像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唐惍有些着急的开口:“怎么会是一个人,昨天的那个王姝静明明那么凶。”
抬头看了一眼湛蓝如洗的天空,秦若嗓音藏着一丝悲意:“去大理寺吧,我知道是谁杀了薛南星。”
两个时辰后,楚墨端坐在大理寺正堂侧椅上,在他下方依次坐着徐炜同刑部和都察院的几位大人。
堂中一派寂静,刑部尚书陆荆最先沉不住气:“王爷,听说忧远书院的案子有了眉目?”
当日这起案子可是震惊了朝野,眼下已经过去月余,对于凶手他们三司依旧是没有半分头绪。
所以今日得知楚墨这边有了进展,他们便赶忙丢下手中事情赶了过来。
“此案的凶手并非本王找出来的,若你们想知道关于此案的具体细节,本王可以带你们见一个人。”
一听凶手已经找到,还不是楚墨找到的,一时间所有官员都震惊了。
陆荆:“敢问王爷,这找出凶手之人可是出自我们三司。”
楚延天将此事交由他们三司查办,若是最后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卒找到了凶手,那不等于给楚延天说他们三司无用。
闻言,楚墨俊脸一沉:“陆大人问这么话,可是想让她入你刑部,将这功劳算在你头上。”
陆荆被他盯得身子一颤,赶忙跪到地上:“下官不敢。”
就在这时,一个官差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同徐炜说了一句话,徐炜当即吓得站起身。
然后身穿便服的楚延天,便领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除了楚墨,在场的官员都被突然到场的他吓得不轻,忙起身跪拜行礼。
等到坐入首椅,楚延天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都平身吧。”
“谢皇上。”
一众官员惴惴不安的起身侯着,也不敢坐,便听楚延天问道:“定王,朕听说杀害薛太傅之女的凶手找到了?”
楚墨:“回父皇,凶手就关押在后院,因着她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儿臣才派人请父皇亲自来一趟。”
“情况特殊?这等罪大恶极之人,能有什么特殊的。”
薛蕴是楚延天太子时期的老师,自来便受他敬重。凶手这般残忍杀害薛南星,无异于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叫他如何能忍得住气。
楚墨没有回他的话,只道:“还请父皇随儿臣去一趟后院,一看便知。”
后院
紧闭的柴房里,王姝静正抱着腿哭得很伤心,跟着她一同被抓来的痴梦反倒很平静,只是偶尔看向秦若的眼神透着几分怨恨。
唐惍站在案桌边看着秦若艰难的写着毛笔字,有些不忍心的开口:“老大,我们会不会弄错了……”
“弄错什么?”
唐惍回头看了一眼哭得伤心的王姝静,迟疑的开口:“我就是觉得她不像是凶手。”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单用眼睛看,是根本看不透的。至于她是不是凶手,你一会儿便知道了。”
秦若话音刚落,楚延天一行人便走了进来。
看着屋子里的情况,楚延天同几个大臣都是一怔。
“卫家闺女,你怎么在这儿?”
秦若给楚延天行了一礼,面色冷静的回道:“奉王爷之命,特意给皇上讲解忧远书院的案子。”
楚延天有些意外的开口:“凶手是你找到的?”
“不全是,这个案子能找到凶手,还得多亏有王爷同诸位大人的帮忙。”
陆荆闻言在心底狠松了一口气,不想一抬头便对上某只王爷凌厉的眼神,瞬间吓得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