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怯弱弱的嗓音,若没有方才她看到的眼神,倒真像是身份低下女子的惶恐之言。
“你家中可有父母?”
雪月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散开的墨发将她白皙的俏脸添了一抹娇媚。
“我爹年前因病去世了,现在家中只剩下我同我娘相依为命。”
听了她的话,秦若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卫府不会弃你不管的,你这几日就在这里养伤,我一会儿让我身边的丫鬟珍珠来伺候你。”
“这怎么行,那是小姐的丫鬟……”
雪月慌张的话声微顿,留下一截淡淡的余音。
“无妨,珍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她做事稳妥,有她伺候你我才放心。”
外间卫悭父子等得正心急,便瞧见秦若从里面走了出来。
“洛儿,她怎么说?”
回头看了一眼被幔帐遮住的屋子,秦若嗓音淡淡:“这几天她先留在这里养伤,我会派珍珠过来守着她。等她伤好之后,便将她作为我哥的小妾抬进府。”
卫翎俊脸微白,有些懊恼的坐入一旁椅子没有说话。
“就把她安置在湘水院旁边的散云居便是。”
“散云居?”
听见她的话卫翎赶忙抬起头:“妹妹的意思是?”
望着中善堂里放置药草的竹篮,秦若目光幽暗如冰:
“哥哥不觉得今日之事太过凑巧了吗?如今朝中盯着卫家的人不少,若我们不能妥善处理此事,必定会埋下不小隐患。”
“依着她的身份,若没有今日之事,便是给你做妾也是没有资格的。如今我们卫家给了她妾室的身份,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有人再拿此事做文章,我们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向皇上告状了。”
边上卫悭闻言慎重的点了点头:“洛儿说得不错。”
事已至此,便是再憋屈卫翎也只得硬吞下这口气,就如秦若所说,卫家如今风头正盛,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卫翎的事传到定王府的时候,楚墨正在梳理忧远书院的案子,听见下属的回话,他握住笔杆的手一顿。
“可查到是谁家的女儿?”
乔书:“据说是早年从慎洲过来的难民之女。”
“难民之女?”
楚墨眼眸微眯,长安城户籍管制森严,唯一存在疏漏的地方便是城西那批从慎洲来的难民。
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将手中毛笔搁下,在一旁瓷盆里净了净手,楚墨随意问道:“卫府现在准备怎么做?”
“据说是要将那女子以妾室的身份,给卫公子抬入府。”
楚墨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他们就没有进宫找父皇哭闹?”
乔书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卫府到现在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据说大小姐还将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送去了中善堂伺候那女子。”
一听提及秦若,楚墨面上脸色一变。
“她倒是聪明。”
乔书没听出他话语间的暗藏的情绪,忙跟着点了点头:“属下也觉得大小姐比以前聪明了不少,就连性子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秦若的表现,楚墨那颗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微微动荡起来。这种陌生的悸动叫他慌张,念起在马场死去的卫以洛,他内心更是备受煎熬。
“出去。”
乔书正说得起劲,突然听见自家主子泛着冷意的嗓音,当即吓得闭上了嘴。
从书房退出来,他依旧不太明白楚墨为何会突然生气,毕竟在今日之前他也夸过秦若好几次,也未见楚墨生气。
夜来寒风凛冽,大雪在灯笼浅橘色的光晕下纷飞乱舞,叫人看了就心烦意乱。
现下已是丑时三刻,楚墨还没睡着。望着窗外的景象,他突然负气的坐起身,取过一旁的外衣便疾步出了殿。
……
因着今日雪大,卫府夜里巡逻的护卫也不似往日一般勤快,早早的便躲到了廊下修着的暖炉屋里去。
湘水院四下一片寂静,一个黑影突然从屋顶跃下,望着紧闭的门窗沉默片刻后,绕到了后院。
屋中秦若侧着身子睡得正香,突然闻到一股清列的梅花香,不等她从梦中缓过神,身旁的床榻便往下陷了一格。
“谁?”
她猛的惊醒,伸出的手还未摸到枕头下的匕首,便被楚墨擒了住。
“是我。”
男子疏离冷淡的嗓音响起,秦若瞬间瞪大了双眸:“王爷,你怎么……”
不等她说完话,便被楚墨搂着腰倒入了床榻里,耳边男子略带厚重的呼吸声传来,瞬间叫她身子一僵。
“本王已经连着两晚没睡好了,你可知罪?”
秦若:“???”
你自己睡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她不说话,楚墨索性直接搂着她闭上了眼睛:“睡觉吧,本王明日还要进宫上早朝。”
“王、王爷……”
“嗯?”楚墨懒懒的应了一声。
“我们一起睡,不、不太好吧。”
黑暗中楚墨睁开双眼,借着窗外传来的暗淡烛光,打量着面前一脸紧张的秦若。
“你同本王早有婚约,一起睡,有什么不好?”
秦若此时已经紧张得脚指头都扣到了一起,可偏偏身边这位主儿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往里侧缩了一点,秦若:“王爷是不是忘了,我现在不是卫以洛。”
楚墨眼眸微暗,周身冻死人的低气压瞬间迸发出来:“你不想嫁给本王?”
不等秦若回答,他便蹭的一下坐起身:“你可是心中有别的男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嫁给本王委屈你了?”
屋外大雪落到青瓦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被楚墨凌厉的眼神瞪得实在受不了,秦若弱弱的开口:“我现在才十二岁……”
“那你是想嫁给本王了?”
秦若:“……”
她有得选吗?
“你若是不答应,本王马上便打开窗子往外面吼一声。”
“冷静!王爷你先冷静!”
赶忙安抚住楚墨的情绪,秦若这才继续道:“其实这件事我们可以商量。”
“嫁还是不嫁?”
顿了半晌,秦若憋屈的点了点头:“嫁。”
应完这个字,她当即在心底暗暗抹了把眼泪;她跟卫翎不愧是亲兄妹,就连亲事也是同一天上门。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楚墨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回了被子里。不同于他在定王府所用的清丝雪绒被,秦若这床绣海棠芙蓉棉被要厚实温暖得多,唯一不足的就是有点短。
想着,他连忙将露在外面的脚往里又缩了一点。
“卫以洛,你怎么这么矮?”
秦若:“???”
大半夜抢她床榻和被子就算了,竟然还带人身攻击?
“王爷若是觉得被子短了,何不回自己王府歇着。”
目光温凉的扫了她一眼,楚墨半张脸埋到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开口:“你害得本王连着两晚没睡好,你还有理了?”
“你自己失眠,跟我有什么关系。”秦若小声嘀咕。
“失眠?”
“大半夜睡不着,就叫失眠。”
用被子将自己裹好,楚墨露在外面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词。”
“我们那儿都这样说。”
瞧着她老气横秋的模样,楚墨有些失笑:“你本来的身体也只有十二岁?”
抱住自己有些生冷的双腿,秦若怒着瞪他一眼:“自然不是,我若说我原本的年龄,绝对吓死你。”
楚墨裹着被子低笑了一声:“莫非你是千年老妖?”
“楚墨,你是不是找揍。”
“你居然直呼本王名讳?”
扯过他身上的被子,秦若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猛的一脚将他从床榻踢到地上:“我不仅敢直呼你的名字,我还敢揍你。”
捂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楚墨清冷出尘的面容闪过几丝诧异,就在他准备还手的时候,外屋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姐,你没事吧?”
蓝心原本是湘水院的二等丫鬟,因着珍珠被秦若送去中善堂照顾雪月去了,她才到了里屋伺候。
“我没事,今日府中怎么没听见护卫巡逻的声音。”
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蓝心:“今夜风雪大,许是躲到廊下暖炉屋里去了。”
“明日让爹爹好好整治一下他们,要不然府中进了贼人,都没人知道。”
躲在床榻下的某只王爷俊脸一黑。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成贼。
“奴婢明日一定禀报老爷。”
蓝心恭顺的应了一声,瞧见秦若缩进被子里,这才闭上嘴退出了里屋。
“卫以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本王是贼。”
蓝心前脚刚走,楚墨便沉着俊脸爬上了床榻。
秦若懒得理他,只死死攥住自己的被子:“我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
伸手戳了戳她裹着被子的肩膀,楚墨瞌睡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你还没跟本王说你原本的年龄。”
“比王爷大七岁。”
她现代的年龄是二十五,楚墨如今才十八岁,她可不是比楚墨整整大了七岁。
“当真?”
楚墨似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王爷若是不信便算了。”
秦若说完这句话,半天没听见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便瞧见楚墨坐在床榻边目光幽幽的盯着她,眼中怒意层层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