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承明殿里九龙宫烛光晕晃人，偶有火烛燃烧的霹雳声，越发衬出宫殿的四下沉闷压抑。
庄妃一袭素色宫装坐在椅子里，过于威严的神色，叫一旁侍候的宫女都有些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闭合有一段时间的幔帐，终于被人从里面掀了开。
看着顶了一头热汗从里面出来的太监，她嗓音没什么温度：
“皇上怎么样了？”
那太医赶紧提起官袍跪入地：“皇上的病情暂且控制住了，只是这血蛊太过凶猛，又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皇上的身体，恐怕是……”
“恐怕如何？”
太医扣低脑袋，额头热汗瞬间滴入地毯。
“照皇上如今的情况，恐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他此言刚出，坐在庄妃边上的楚尧，就蹭的一下从椅子里起身：“你说什么？”
“尧儿！”
感受到庄妃不悦的气息，楚尧这才稍稍敛住情绪。
而庄妃在瞪了他一眼后，又十分淡定的看着那个太医：“撑不了几日，到底是几日？”
“就算用丹药吊着，最多也只能撑二十余日左右。”
二十多天，足够了。
庄妃冷着面容站起身，望着垂首立在殿内的众人，嗓音冷厉：“今日之事，若被外面的人知道，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可明白？”
众人身子轻颤，齐齐跪入地：“奴才遵命。”
从承明殿出来，望着遥挂在天空的圆月，庄妃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嗓音冰冷。
“我告诫过你多少次了，还这般沉不住气？”
“儿臣知罪。”
庄妃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可知皇上为何要选楚墨为太子？”
楚尧暗咬了一下牙齿，有些不甘的说：“因为他能力比儿臣强，还因为他背后有护国公一府的支持。”
“你既然知道原因，那你现在应该怎么做？”
楚尧愤怒的神情一顿，猛然抬起头：“母妃的意思是护国公府？”
摸着手上冰凉的护甲，庄妃嗓音突然变得有些悠远：
“如今卫家不仅攀上了太子，还同时与萧辅成那一派的老臣搭上关系，若是现在还铲除，只怕后患无穷啊。”
“儿臣现在就去做！”
见他又是说风就是雨，庄妃气不过，直接给他肩上就来了一巴掌。
“本宫才告诫过你，你这么快就忘了？”
楚尧憨笑着挠了下头：“母妃教训得对，是儿臣着急了，儿臣这就回去将此时告诉给府中谋士，由他们拿主意，儿臣再去办。”
“去吧。”
看着楚尧走远的背影，庄妃突然疲惫的按了下眉心，站在她身边的宫女见状，赶忙上前关切道：
“娘娘可是累了，奴婢扶你去殿内歇一会儿。”
“不必。”
庄妃推开她递过来的手，近乎固执的望着楚尧离开的背影，本来凌厉的气势，突然被疲惫无奈包裹。
“你说尧儿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发，就他如今这性子，本宫如何能放心将他留在这深宫里。”
“娘娘不必担心，静王殿下只是在娘娘面前才是这副样子，等到娘娘离开长安，他自然会成熟起来的。”
庄妃低叹了一口气，终是扛不住将手递到了那宫女手中借力。
……
楚延天的病情，在这个月底彻底恶化，以四个皇子分居势力的朝堂，也在这个时候被彻底打破。
猗兰宫，梅妃即将要临盆了，正挺着一个大肚子躺在软榻上看书。
伺候她的宫女此时就站在外殿，瞧着她这副淡定悠闲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嘀咕。
“我听说承明殿伺候的小太监私下说，皇上这几日连着咳血，只怕是……”
宫女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声音，却把站在她边上的其他人吓得不轻。
“你说的可当真，若真是这样，那不是太子殿下就会登基了。”
“太子殿下登基？你没看到这段日子，都是静王母子把持着皇宫，若皇上突然驾崩，只怕这宫里还得有好一场腥风血雨。”
“你们在说什么？”
本就高度紧张的宫女闻声，直接被吓得跪到了地上。
怀有身孕的梅妃比以前胖了不少，却不显臃肿，反而平添了几分温柔的风韵。
此时的她就挺着肚子站在说小话的宫女面前，面色不威不怒，却又让人无端感受到了压力。
“奴婢……”
见她说得吞吞吐吐，梅妃慢悠悠摸了一下肚子：“私下议论皇上，你们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娘娘恕罪！”
梅妃：“行了，你们起来吧。”
几个宫女显然不敢真的起身，还是恭顺的跪在原地。
“既然你们想跪着，那便先给本宫搬一张椅子出来，再继续跪吧。”
最开始说话的宫女闻言，赶忙站起身给她搬了张矮椅，搬完矮椅后，又顺便给她拿了一个枕手的软垫，这才又继续跪回了地上。
“太子可还留在宫里？”
“在。”
梅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是有些惆怅：“庄妃这是准备逼宫啊，只可惜本宫的临盆期快到了，没有办法过去看热闹。”
几个宫女暗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想这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也只有你老人家还想着去看热闹。
“信王这些日子怎么不见来找宫女。”
几个宫女对视了一眼，终是低声说道：“信王殿下其实来了好几次，只是都没能入得了后宫。”
“哦？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容华公主的事。”
梅妃：“也对，下个月容华就去西北和亲了，这个时候信王是应该避嫌。”
几个宫女又对视了一眼，最后硬着头皮开口：“其实信王进不来后宫，并不是因为容华公主和亲的事，而是因为容华公主她、她自戕了。”
“自戕？”
梅妃眉心微皱，有些激动的扶着肚子从椅子起身：“何时的事，怎么没有人来禀告本宫。”
她如今这个情况，是万不能激动的，若是她肚子里的皇子出了问题，这些宫女都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奴婢们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你别激动。”
所以她刚从椅子里起身，几个宫女就神色紧张的朝她伸出了手。
抓住宫女伸过手，梅妃双目血红：“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华怎么会突然自戕？”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拼命扶住往后方倒出的梅妃，几个宫女盯着她两腿之间的鲜血，都吓得面色一片惨白。
“找太医！快去找太医！”
梅妃突然动了胎气，导致提前生产的事传到承明殿时，庄妃母子刚用完午膳。
“娘娘，猗兰宫的宫女想求吴太医去给梅妃娘娘助产，不知……”
冯忠话还没说完，庄妃就抬手打断了他。
“什么事情都比不上龙嗣重要，快去吧。”
“嗻。”
瞧着冯忠急匆匆走远的背影，楚尧有些不解的拢起眉头。
看着他的样子，庄妃开口：“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派人去就梅妃？”
“儿臣确实不懂。”
“愚蠢！”
本就呆愣的楚尧，被她这突然的怒气吓得有些懵。
“梅妃不过是个受宠的妃子，如今陛下都倒了，她还能有什么威胁。”
楚尧：“可信王……”
“信王就更不足为惧！”说到这里，庄妃索性搁下筷子，冷声开口：“如今陛下重病，定王又突然被封了太子，你要想这个关口赢得群臣支持，便必须树立仁性。”
“儿臣受教。”
庄妃：“下去让人盯着，务必保证梅妃这胎母子平安，便是她要死，也不能死在你我母子手中。”
站在殿门外的郑南身姿挺拔，听着里殿庄妃母子的对话，他眉头微皱，正想说一会儿换班时，将这个消息传给楚北辰，就看到了迎面朝他走来的无情。
上一次他差点就折在了这个女人手中，连带着他现在看到这个女人，都有些心有余悸。
“你竟然还敢入宫，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看了一眼只到自己下巴，却对自己耀武扬威的女人，郑南表情有些复杂。
“你为啥老想杀我。”
无情冷哼一声，肃着面容站到他身侧：“应该你该死。”
“我该死？我犯什么错，就该死了。”
“你一个大男人却缠着贤王不放，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该死？”
郑南眼睛瞪大：“难道你喜欢上了王爷，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杀死我。”
无情沉默一秒，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无法理解他这突然的转折，是从何而来的。
郑南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拿出现代他教育小朋友的语气，劝道：“王爷不会喜欢你的，他不会喜欢任何女人，你还是放弃了吧。”
“你从哪儿看出我喜欢他了！”无情忍无可忍。
郑南给了她一个，我懂，但是我不拆穿你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表情？”
郑南：“我就是觉得王爷性格太暴躁，你的性格也暴躁，就算王爷喜欢女人，可能你们两个也不太合适。”
秀恩爱，秀到她头上了？
无情暗磨了一下牙齿，趁着郑南不备，突然给他脚上来了一下。
“嗷！”
甩了甩自己的大脚，郑南两眼无辜：“你踩我做什么。”
“因为你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