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殿前的台阶宫人半个时辰前刚清扫过,眼下又被飘飞的大雪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见楚延天抬步往台阶下面走去,吓得冯忠赶忙拿过殿侧的油纸伞跟上前:“陛下这雪天地滑,奴才扶着你。”
“眼瞧着便是年关,宫中的岁末宴也该办办了。”
岁末宴是自大梁开国皇帝沿传下来的习俗,于每年最后一月的十五宴办;因五年前定王的生母瑜贵妃在岁末宴上离奇暴毙,岁末宴已经停办了五年,眼下楚延天突然提起此事,倒叫冯忠有些吃惊。
“陛下瞧着可让内务府先备着了?”
岁末宴需宴请百官,一应筹备颇为繁琐。加之眼下已是月初,若真要举办内务府需得马上筹备。
瞧着金华殿前被白雪掩盖的广场,楚延天低叹了一口气:“这么些年了,定王这孩子还是放不下他母妃的死;若朕贸然重办此宴,只怕他日后更不愿意见朕了。”
“陛下的苦心,王爷日后会明白了。”
雪越下越大,如同一块白碎的帷幕将人眼前的场景分割成好几块,肃守在殿外的禁卫军肩头被白色盖住,英气的面容在寒风下隐隐有些泛红。
楚延天盯着纷飞的大雪有些失神,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传朕圣旨,今年岁末宴照常举行,着内务府全力筹备,不得有误!”
冯忠:“喏。”
……
大理寺
乔书刚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一个黑影便从府中蹿了出来,目光幽怨的盯着他们。
“卫公子?”
看清来人,乔书赶忙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你家王爷呢?”
后方楚墨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看见被寒风冻得脸色有些发白的卫翎,他不解的挑了挑眉:“你是准备冻死自己,为你们卫府节省口粮?”
“我去定王府找你,他们说你在这儿;我又跑到这儿来,结果还是没找到人,你到底跑哪儿了?知不知道这天很冷?”
楚墨抬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起身便往府衙里走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
妹妹?
卫翎顿了一下,猛的反应过来:“你找我妹妹去了?”
楚墨:“……”
他再一次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跟傻子计较。
“卫公子,是你让我家王爷帮忙把卫小姐送回卫府去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乔书的话提醒了卫翎,就在他准备向楚墨赔礼的时候,不想目光却被楚墨身上的大氅给吸引了。
“王爷,你这个大氅怎么有点眼熟?”
楚墨没理他,反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乔氏皱了皱眉:“卫公子见过这大氅?”
“何止见过,我有一件就跟它一模一样,但是我的那件大氅系带上绣有我的名字,你家王爷这件……”说着,卫翎便手贱的将楚墨系好的系带翻起来看了一眼:“你家王爷的这件也有我的名字,真是好巧。”
乔书:“!!!”
原本不准备理会卫翎的楚墨闻言也顿住了脚步,瞧着系带上偌大的卫翎两个字,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楚墨脸色不太好,卫翎也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王爷,你这大氅该不会就是我的那一件吧。”
乔书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瞬间气得脸变得有些扭曲;卫以洛居然拿自己亲哥用过的东西送给他家王爷,他家王爷在她心中就这么廉价?简直欺人太甚!
而边上站着的楚墨却自始至终很冷静,意识到这大氅是卫翎的之后,他当即便面不改色的将它给脱了下来:
“这是你妹妹给本王的,本王现在物归原主。”
“这……”
抱着大氅,看着冷寒着一张俊脸往前走去的楚墨,卫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卫公子。”
后方徐炜见卫翎愣着没动静,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今日还有案子需要处理,卫公子若没有急事便请回吧。”
“徐大人,这大氅真是我妹妹给王爷的?”
依着以前卫以洛对楚墨的痴迷劲,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拿他用过的东西送给楚墨。
徐炜:“这大氅确实是公子的妹妹亲手给王爷的,公子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回府问问令妹。下官还得随王爷调查玉香楼的案子,就不送公子了。”
说完徐炜便抬步后院的方向走了去,见状卫翎只得先行回府。
大理寺后院,即使外面天寒地冻,可放有红梅尸体的屋子里,徐炜还是命人搁了不少冰块。
楚墨一进屋便看到尸体旁边摆放的计时沙漏,当即开口问边上的官差道:“这裂纹出现多少时辰了?”
“回禀王爷,已有一个半时辰。”
红梅已经死了两天,眼瞳颜色变为赤色是昨天深夜出现的,一直到现在才出现裂纹,想到楚墨瞬间摇了摇头:“不对!”
边上站着的乔书闻言,顿时茫然的开口:“主子说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
这五年来到现在已经死了十八个年轻女子,死后双瞳皆会变为赤色,而面前的红梅是十八具女尸里面,唯一一个双瞳出现裂纹的。
可她出现裂纹的时间却同他记忆中,自己母妃赤瞳出现裂纹的时间完全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外头徐炜走入屋,见着边上桌子上自己备着的东西,赶忙开口道:“王爷,这是下官从江南寻来的仵作新做的验尸单子。”
这些年来对赤瞳案的验尸工作,都是交由长安城资格比较老的仵作在做。可前些日子楚墨却突然让他去江南寻几个仵作入京,并且还要将之前那十多具尸体重新验尸,他虽然不明白楚墨为何要这样做,可最后还是依言照办了。
接过他递上前的单子,楚墨细细将上面的内容扫过,果真发现了同府衙内老仵作验尸单不同的地方。
“验尸的仵作现在在哪儿?”
徐炜:“下官命人在西城给他们寻了一处院子,现在就住在西城。”
“派人去把他们带过来,本王有些问题要当面问他们。”
听见楚墨要亲自面见江南过来的仵作,徐炜顿时一愣。
在大梁仵作乃贱籍,便是京城最有声望的仵作,也未曾获得过一个正经的官职,每月俸禄更是也只有普通官差的一半。
寻常人若得知谁是仵作都恨不得避而远之,更何况楚墨是个有深度洁癖的王爷,若他真去把人带来了,还不得惹出一大堆麻烦。
想着徐炜赶忙试探着开口道:“王爷可是觉得这验尸单子有哪里不妥,若是有不妥的地方,下官可以代王爷过去询问一下他们。”
“不必了,这件事情与当年本王母妃暴毙有关,本王要亲自查问。”
见楚墨言语坚决不容商量,徐炜只得翎命退了出去。他这边前脚刚走不久,后脚简善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方才陈管家派人传信来说,皇上刚刚下了圣令,说今年宫里要举办、举办岁末宴;命所有朝臣准备好宴礼,到期入宫赴宴。”
简扇话音落下,屋内顿时变得一片死寂,瞧见自家王爷越渐阴沉的面容,乔书赶忙将脑袋又拉低了一度。
不知过了好久,楚墨清寒的嗓音才响起道:“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简扇如蒙大释的点了点头,赶忙着便退身出了屋。
另一边,傻愣愣的卫翎抱着大氅也回到了卫府,府中刚得知秦若上街被人刺杀的卫悭正在发脾气,瞧见他进来顿时猛的将手中大刀往地上一扔。
“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刺杀我女儿,可找到了?”
看了一眼地上被大刀砍碎成几块的青石板,卫翎弱弱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还在查……”
闻言,卫悭气得胡子一抖:“你在大街上兴师动众的搜查了那么久,没找到人?”
“爹……”
“你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儿子,你要是找不到刺杀你妹妹的凶手,就别回府了。”
说着卫悭便怒冲冲的往后院走了去,见状,卫翎赶忙将手中的大氅塞到管家周安的手里,抬步便朝卫悭追了去:“爹,你是去看妹妹,我随你一同。”
“洛儿无事,我已经让大夫替她瞧过了,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需要去做。”
“何事?”
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卫悭:“找皇上告状!”
闻言,卫翎赶忙冲他爹竖了大拇指:“不亏是我爹,就是聪明。”
“你私自动用禁卫军搜查刺客,也一并随我进宫把罪也请了;正好我们爷俩可以一同哭诉,这样比我一个人哭诉嗓门大些。”
……
冬日的天儿黑得快,眼瞧着光线变黑,冯忠便赶忙命宫人将宫灯点了起来。
承明殿里,楚延天刚批改完折子正靠在椅背上休息,便听见殿外传来了两道极其洪亮的请罪声。
“臣卫翎,私自动用禁卫军搜查刺客,请皇上赐罪!”
“臣卫悭,教子无能,请皇上赐罪!”
听出是他们父子俩的声音,原本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楚延天吓得赶忙站起身,作势就要往殿后门的逃去。
冯忠见状当即冲他递了个眼色,他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不想自己的动作已经落入了跪在殿门外父子俩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