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中善堂走出去,外头路过的百姓见了,忍不住又低声窃窃私语了几句。
卫翎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不仅家世显赫,自己长得也俊朗英气,而且还洁身自好。
长安城内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盯着他,眼下却叫一个身份低下的难民之女得了先机,自然又给那些最喜看热闹的百姓,添了不少谈资。
“小姐?”
见秦若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珍珠忙伸手扶住她:“这些百姓都是这样,小姐不必同他们生气。”
秦若没理她,只面色低沉的开口:“景毅,疏清别苑那边可备好了?”
随着卫翎一同过来的景毅点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你一会儿带人从后门将阡音送过去,记住别走漏了风声。”
“是。”
城西万民巷,原本是皇宫规划来修建夏暑阁的用地。
后来慎洲发大水,地方官将赈灾银两贪污败尽,导致慎洲百姓大举入京,楚延天为了安抚民心便将这块地让了出来,给那些慎洲来的难民修建了万间住房。
万民巷的名字也由此得来。
秦若他们到达的万民巷的时候,大理寺官差已经将主要路径拦住,里间仵作正在验尸,最后还是楚墨得到消息,才叫人将他们放了进来。
“拜见王爷。”
冲站在草舍门前的楚墨拜了一礼,秦若这才将目光投向屋内横放着的尸体。
“昨夜死的,今早被人的发现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楚墨嗓音淡淡,眉宇间凝着几丝担忧。
“王爷在担忧什么?”
“背后之人,以及他的真实目的。”
扫了一眼简陋的草舍,秦若面色平静:“无非就是针对我们卫家,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说完她便抬步走进了屋内,守在门两侧的官差正要呵斥,被楚墨冷眼一盯,便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嘴。
屋内尸体脖间动脉被利刃割破,淌了一地的血此时有些已经结冰,空气中依旧蔓延着阵阵难闻的血腥味。
“可查出是何凶器?”
仵作正在仔细检查尸体脚踝上的伤痕,突然听见一道脆嫩的嗓音,正疑虑着从哪儿跑出了一个小孩,秦若便蹲到了他面前。
“是手掌印。”
手掌印?他心下一怔,下意识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伤痕,没想到居然吻合了。
秦若站起身,看了一眼被震裂成两段的木栓,眸子微凉:“凶手男性,会武功;他破门而入后死者原本准备逃,却被他一脚踹倒在地;而后又被他抓住脚踝,拖到屋子正中用凶器割破了脖颈间的血脉。”
仵作微愣,他进屋后所有注意力都到尸体上面,根本没注意分析屋内的情况。
“可调来死者的户籍卷宗?”
屋内官差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
楚墨当即开口:“马上去户部将死者的户籍卷宗调过来。”
有了他的命令谁还敢迟疑,两个官差赶忙着便朝外面走了去。
草舍外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卫翎自得知此事后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眼下见秦若从屋子里走出来,才忙凑上前:“妹妹可有头绪?”
秦若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草舍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开口道:“此事很奇怪,现在我也说不准。”
“奇怪?”
“哥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卫翎眉头微皱,闷着声音开口:“朝中有人想对我们下手,昨日那事也是他的计谋。”
“那哥哥没得知这个消息以前,对昨日那事是什么看法?”
摸着手腕上冰凉的软甲护腕,卫翎:“我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应当负责。”
凉风从巷中吹来,空中日光暗沉,一副又要下大雪的样子。
拢紧身上披风,秦若额间碎发被风拂动,她琥珀色的眼瞳蒙上一层浅雾: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若真有人意图用阡音对付我们卫家,那他就没有必要杀阡音的娘。因为他这样做,不仅掩盖不住真相,反而还会叫我们起疑。”
“会不会凶手和背后之人没有什么联系?”
“会有这么巧的事?”秦若极浅的勾了唇角:“反正我不相信。”
没一会儿,死者的户籍便被两个官差从户部取了回来。
“六十岁?”
看清上面写着的死者年龄,秦若眉心微蹙,当即快步朝屋内走了去。
“怎么了?”
屋内楚墨正在四处查看门窗,见她面色凝重,忙问了一句。
秦若没急着回他,只望向那仵作:“你预估死者年岁多大。”
冷不丁被她点名,那仵作微楞片刻后开口:“观面相应在四十余岁左右,但小的方才检查了一下她的牙齿,年龄应该比四十岁还要稍小一些。”
“她不是阡音的亲娘。”
秦若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依户部的户籍上记载,阡音的亲娘应该已有六十岁,可死者却连四十岁都未到。”
接过她手中的户籍看了一眼,楚墨当即冷着面对身后的官差吩咐:“去找几个平日同死者走得近的人过来。”
过了约摸半刻钟,官差便带着三个妇人走了进来;一瞧见屋中的尸体那三个妇人便惊叫了一声,可碍于旁边冷如阎罗的楚墨,她们又只得硬着头皮收住惊恐。
“你们可认识她?”
直到瞧见站在她们面前模样乖巧的秦若,那个三个妇人才稍稍缓了缓神。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最先开口:“认识,我们都是挨着住的街坊四邻,彼此之前熟悉得很。”
“那你们可认识她的女儿。”
“你说阡音?”那妇人抬头小心的瞅了一眼楚墨,见他没发怒,这才继续开口:“那孩子平日不喜欢出门,但也是个懂事的。这不昨日还被护国公府的公子给救了,据说那公子还要将她抬入府做姨娘,这样的福分可是我们这些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
说着,那妇人已是满眼羡慕。
秦若:“你知道阡音今年多少岁吗?”
原本还沉浸在羡慕中的妇人闻言一愣:“这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从慎洲逃难来的京城,又不识字,哪里还能记得住别人的孩子多少岁。”
边上一个之前没说话的妇人,闻言接话道:“好像已经满过了十六。”
“十六?”
那妇人点了点头:“因为去年她及笄的时候,她娘曾叫我帮忙给她选一只发簪,所以我有些印象。”
六十岁的妇人,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
秦若心头疑虑渐生,只望着手中的户籍若有所思。
楚墨:“这一带不易管治,户籍上的年岁很多时候都对不上。”
听他这么说,秦若心中才稍微松了口气,她原以为有人假……
“等等!”
她思绪正到一半,余光突然瞥见一旁尸体的脖颈,当即疾步走上前。
楚墨随着她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她在尸体的脖颈的摸索,突然她像是找到了什么,猛的扯着那东西往上一拉,一张人皮面具便落入了她手中。
站在屋门处的三个妇人不知这是人皮面具,只以为她活生生将尸体的整张脸都扯了下来,当即吓得失声惊叫。
守在两侧的官差原本还准备制止她们,谁料受了惊吓的她们力大如牛,竟直接将他们撞翻在地,便逃了出去。
“不用管她们。”
见官差还要去追,楚墨这才冷声开口。
秦若此时正呆立在尸体身旁,手中拿着的人皮面具柔弱而冰凉。而在人皮面具下藏着的是一个保养得宜,留有风韵的妇人,若只看她这张脸倒不像是活在万民巷的难民。
“王爷,这……”
徐炜原本在外面带着官差阻拦看热闹的百姓,现下听见动静才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可饶是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秦若手中的人皮面具时也不免一惊。
这人皮面具可不是寻常的物什,别说万民巷里的难民了,就是长安城内有钱的富商,也不定买得到它。
他上一次见到这玩意的时候,还是十年前,据说那个时候这玩意便已经价值千金。
如今十年过去了,只怕它的价格又涨了不少。
同时这人皮面具除了价格高昂,数量还十分稀少,一般只流通于地下的黑市。
楚墨:“昨日那女子现在在何处?”
听见他的话,边上卫翎赶紧开口:“现在应该到了疏清别苑。”
“徐炜。”
“下官在。”
看了一眼外面越渐阴沉的天空,楚墨嗓音冷厉:“马上带人去疏清别苑,务必将此女子带回大理寺。”
“是。”
徐炜带着官差急匆匆的离开,屋内秦若为了谨慎起见,将尸体面部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
在她旁边,之前验尸的仵作正惊惧的跪在地上,等候楚墨的怒火。
秦若检查完尸体的面部后站起身,望着面色肃冷的楚墨道:“我估计在万民巷某一处应该还有两具尸体。”
楚墨点了点头,当即回头吩咐身后的官差去找。
于此同时的疏清别苑
蓝心端着点心刚踏上院中长廊,便瞧见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雪月的屋子门前,望着那黑衣男子手中的长剑,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可不想正是她这动静,将那屋子门前的黑衣男子给惊动了。
“救……”
她求救声还未说出口,便觉脖子上一凉,待她垂眸望去的时候,地上早漫开了一地的鲜血。
“雪狼,快走!”
后方雪月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没有理会惨死在地的蓝心,她只焦急的冲行凶的男人招了招手,便飞身跃上了屋顶。
雪狼见她离开也不再逗留,当即收起利剑也跟着追了上前。
疏清别苑修在长安城的东街,属于闹中取静的一处宝地,从它的正门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富月楼。
此时刹影正懒靠在富月楼二楼的雅间窗边,瞧见下方从疏清别苑逃出的雪月和雪狼二人,他当即眯了眯眼。
“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他运着轻功从二楼一跃而下的时候,一支惊云箭却在他之前朝雪月二人飞了过去。
“这么不讲道德的吗?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听着惊云箭的哨声,刹影赶忙加快速度,只可惜终究慢了一步。
“月儿!”
雪月肩膀被惊云箭刺穿,清丽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青。
“噬血蛊?”
刹影瞧见动静堪堪收住脚步,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噬血蛊可是个狠角色,他惹不起。
而此时抱住雪月的雪狼听见他的话,也是心头一沉。
“哎,你抱着她去哪儿?”
见他抱着雪月便要离开,刹影赶忙开口叫住他:“中了噬血蛊必死无疑,反正她都活不了,你要不随我走一趟,我请你吃饭,你给我讲讲苦乐阁的事。”
雪狼躲在狼纹面具下的双眸微寒,若非此时雪月受了伤,他定一剑砍掉刹影这个疯子的脑袋。
“我都说她必死无疑了,你怎么还这么固执。若是你喜欢美人,玉香楼多得是,我请你呀。”
“滚!”
见状,刹影忍不住低叹了一口气:“玉香楼的红袖姑娘的小曲唱得可好了,你不能去,真是可惜。”
雪狼没功夫理他,正作势抱着雪月飞身离开,空中突然又响起惊云箭的哨声。
只不过这一次那箭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边上废话满天飞的刹影来的。
“想杀小爷?我看你早生了五百年。”
侧身躲过泛着寒光的惊云箭,刹影骂骂咧咧的往后方看去,当看到一抹粉白色的裙纱影子时,他面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好家伙,他离开皇宫不当内侍后,皇宫居然已经开始招女子干这些缺德事了?
真是造孽啊!
“刹影,你怎么在这儿?”
他正在心中感叹,突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回头一看正是乔书那二货。
“我怎么在这儿?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吗?不待在王爷身边,你四处瞎逛啥。”
扫了一眼刹影身上足足三千两一套的云锦剑袖衣袍,乔书双眸瞬间瞪得老大:“你你你怎么可以穿这么贵的衣服?”
刹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我我我怎么不可以穿这么贵的衣服?”
想当年,他可是皇宫的一品内侍高手,会缺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