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一抹清晨的阳光打在眼前的白墙上荧光舞动,李玲不觉得露出了笑容,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不,好像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再做噩梦了,鲁师傅说得对,只有将弓掌握在自己手上,发出去的箭才能不伤到自己。
“醒啦?”趴在病床边睡了整晚的宋落一抬头就感觉到脖子已然僵硬的动不了了,只能强装着笑容的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说道,“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脸”
“姐姐,你走吧,就算你一直守着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帮不了我,现在谁都帮不了我”
“李玲,不要这么悲观,既然事已成定局,说出来你的痛苦或许还能帮助到其他小女孩免于你所承受过的苦难呢”
说得对啊,早日抓到凶手,早日将真相公之于众,就能让更多的孩子意识到安全的重要性,无论是什么安全!
宋落刚想点头赞同这一番话,欸,不对啊,她还没说出口啊……
惊愕的一回头,一张陌生的脸贴着她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哦,原来是护士啊,吓得她不禁拍了拍她的胸口。
只是跳起来的心刚落地……
“姐姐,这个护士我不认识”,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李玲却露出了一双警惕的眼神说道。
宋落刚想为这个护士姐姐辩解一下,或许只是新来的呢……
然而身旁的护士却突然扯掉了头上的护士帽,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弯着腰怼到了李玲眼前,甚至全然没有被人拆穿身份的恐惧,反而因为可以摆出身份而分外兴奋的连声说道,“李玲,我是龙湾电视台的记者,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都是很简单的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听说是你的哥哥将你托付给死者照顾,却几年内一直饱受着死者的侵犯,请问这件事情你哥哥知情吗?还是其实你告诉过哥哥,可你哥哥宁愿相信死者也不相信你一个小孩子的话,甚至有没有可能是你哥哥为了守护自己即将成为一名警察的颜面,警告过你不能吐出一个字,而为了给你报仇,又巧妙地利用反侦察技巧犯下了此案……”
刹那间,李玲顿时崩溃大哭的尖锐声音,刺痛着宋落的耳膜不断收缩扩张,记者疯狂追问的口吐莲花愣是一个字她都没听清,只是借着下意识的肌肉反射,宋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眼前的记者推出了门外,然而一打开门宋落才发现,原来门外早已被记者堵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直充当保护神站在门口的许知与堪堪透过门缝回到了房间,而门外随着记者的穿帮,好似要趁着保安来之前,再也无所顾忌的疯狂拍门叫嚣,在独家新闻面前,所有的素质同理心通通幻化成了泡影,哪怕是一句不耐烦的“滚开”也好啊……
一个穿着公主裙的乖乖女却在经受折磨后爆出粗口,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鲜花陨落,小荷才露耷拉头……
对于李玲持续不断的痛哭嚎叫,宋落站在门口无措的不敢上前,一丝疑问从她的心里闪过,刚刚记者的问题她为什么没有立马打断,是不是自己也在渴望着李玲给出答案,即使那样残忍的伤害李玲的心理也在所不惜吗?
宋落啊宋落,你究竟是因为那一面之缘纯粹来帮她的,还是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公德心而成全自己的!
或许是内心的鞭笞,或许是女孩的痛哭让人听起来太过难过,宋落的眼角也不禁慢慢湿润了。
相比于宋落的纠结,许知与就显得坦荡的多,因为他从来都只有一个目的,他从来都是跟着一个人的召唤,哪怕他在她心里连个模样都没有刻下来过。
许知与轻轻将水盆中的毛巾拧干擦抹着女孩脸上的泪水,随着温热的触感在脸上徘徊,李玲虽然停止了哭泣,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许知与立马想到了可能的原因是什么,赶忙将毛巾放到一边,抽出几张纸巾帮她将脸上残余的水珠抹去,随后职业性的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直到门口的声音随着保安的驱赶而渐渐平息,李玲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记者的一字一句都完完全全印刻在了她的心上,她不解又担心的问道,“为什么我是受害者,可加害者却好像变成了我的哥哥?”
“恐怕你的哥哥也在为了将你送到虎穴中感到自责,所以现在正在马不停蹄的追查凶手,李玲,你要是想到了案发那天的任何细节,至少要赶快告诉你的哥哥,这样他才不会太过辛苦,据说只有这起案子侦破了,他才能留在省公安”
“是这样吗?”李玲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轻呢喃着。
“嗯,现在我查出了一个线索,可是很想得到你的证实,如果准确无误的话,我才能告诉你哥哥,不然就会影响他的办案……”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许知与只是刚掏出那根棒棒糖,李玲就好似条件反射般的坐起了身,眼睛直勾勾的随着棒棒糖包装上的纹理而左右移动,甚至双手虔诚的缓慢移向棒棒糖,就这样一动不动乖乖等着许知与递给她。
“李玲,你说过这个棒棒糖会让你不那么疼是吗?”
“是的”
“你平均多久可以吃一根这个棒棒糖?”
“多久……”李玲想了想说道,“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好几个礼拜才能吃到,晴哥哥说他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能给我做棒棒糖,所以我要乖乖的,不给他添麻烦”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好好配合医生的检查吗?”
“有的,哥哥那天来看我的时候还顺便问了我长不高的原因,我听到赵医生说我可能永远都是这么高了”
“嗯,玲玲很乖,这个棒棒糖奖励你!”
李玲开心的接过之后,却疑惑地打量着问道,“这个也是棒棒糖吗,怎么包装不一样了,重量也不一样……”
许知与摸着鼻子笑了笑,“这个才是棒棒糖,尝尝看”
哄好李玲之后,许知与缓缓走到宋落面前,顺便隔绝开了她与李玲之间的空隙,“我还有一年的实习期就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了,平时在医院里巡房时,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对我的感谢,为数不多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父亲去县里做义诊,可即使不收费,病人也只是会千恩万谢而已,没有人会问我为什么要帮他们,因为一旦提及为什么总要有个缘由,实习时的缘由总要掺杂着那一纸结业证书,亦或者是月底的柴米油盐,义诊时的缘由,我或许会说,是为了积攒经验,成为一名更加优秀的医生,缘由总是现实的,对于理想的结果来说,实在是不堪入耳,那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自取其辱?”宋落不可置信的重复着呢喃道。
“明明眼前是汪洋大海,你却只在意自己随脚踢进去的乱石,是不是会填没大海,嗬,一颗石子哪来的勇气和大海相提并论,那么大海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呢?”
“我找前辈检测过了这根棒棒糖的成分,里面的成分足以证明,死者李晴死不足惜!”
许知与好似施展了魔法一般从另一只手中又变出了一根棒棒糖,而这根棒棒糖才是她昨天见到的那一支,“成分……”
“尤队,检测结果出来了,在李晴家中厨房里找到的那瓶血红色的液体证实是孕马血清,是一种糖蛋白激素,起到催情的作用……”
尤天雄很明显的听到电话另一头的李琅恨的粗重的呼吸像是狂风暴雨一样捶打在耳边,虽是无奈还是严肃的提醒道,“李琅,让你们去调查的是凶杀案,至于你妹妹的案子婆啰县公安局管队那边已经在负责了,从你妹妹身上提检出的毛发体液指纹,已经证据确凿,你作为受害者家属,不能牵连过多,你怎么还在揪着不放呢?”
“尤队,你难道没有看到新闻铺天盖地都是怎么报道的吗?在这整起事件中,好像只有我和我妹妹是当事人,全都与他李晴无关似的,可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他已经死了!而你作为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竟然案件发生后一个礼拜了连个凶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到底是破不了还是不想破!”电话中迟迟没有回音,尤天雄压制着自己的脾气,缓了缓说道,“刘啸呢,让刘啸听电话”
在一旁瘪着嘴趴在桌上盯着眼前的一盘散钢针冥思苦想的刘啸,隔了老远就听到尤队那雄厚的声音在点自己的名字,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去接过了话筒,“尤队”
“李琅没有做什么出格事吧?”
“当然没有”,刘啸拍着胸脯保证道,“只是李晴的案子,凶器我们试过各种透明式的绳索,都无法将这些钢针不让人察觉的恢复原形,其他的我们也的确再找不出更多的线索了,现场没有闯入的痕迹,李晴在外人眼中友善和睦,在亲人面前寡言埋头苦干,而且那一网兜子记者也不知道从哪儿跟来的风声,简直是无孔不入神出鬼没啊,搞得我们两个也不好总去案发现场周边寻访,就怕被他们钻了空子……”
“外人……亲人……”尤天雄好似忽然间绷住了一根弦紧接着问道,“他22岁了吧,女朋友呢?”
“感情方面,我们特地详细问过他的家人,都没有听说他交过女朋友”,刘啸想了想不解的嘀咕道,“哦,亲戚邻居也说,唯一见过的女性就算是李玲了,老大不小还不结婚挺奇怪的”
“尤队,22岁还没结婚很奇怪吗?不是刚到法定年龄吗?”
“老县城人的想法,都恨不得一到法定年龄了,就立马去领证,有的甚至还没领证,先把婚席办了”
经尤天雄的一提醒,刘啸灵关一闪拍案而起,“对了尤队,李晴的母亲曾经说过一句,只要他活过来,她再也不逼着李晴结婚了,我问过一嘴什么情况,说是没结成,当天李晴逃婚了……”
“这个我知道”,在刘啸震惊的目光下,李琅淡淡的回忆着,“逃婚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我,我们打了一晚上的球,我在退学照顾妹妹还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将妹妹送养到别的人家而心烦意乱,他也不想遵从家里不痛快,而后他提出,不如他来照顾妹妹,既帮了我,又可以名正言顺阻止家里人的逼婚,我信了他,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
这些天,刘啸已经使出了全力想让李琅从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可回忆是一把杀猪刀,杀完左耳杀右耳,身上哪个部位都没法不面临着再痛一次,实在是劝不动了,只能再次拍了拍李琅的肩膀以表无声的安慰,重新拿起话筒嘀咕道,“尤队,这个逃婚在咱县城算大事不,被驳了面子不至于杀人吧”
“屁话!杀人也不至于等个三年吧,刘啸,你的脑子是不是全长你嘴上了,一天就知道叭叭的,这么能叭叭,选错了职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龙湾电视台可以有你的一席之位!”
刘啸刚想耷着脸,每日一挨骂,他都要刻板了,可余光中李琅瞬时专注执着的目光望向他,让他不容忽视,刘啸疑惑间倒意外的捋清了这道哑谜,不禁兴奋地站直身体报告道,“没问题!定不辱使命!”
“嗯”,尤天雄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机灵,“整个龙湾几十个市区,更不用说县城得有上百个,哪怕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多么恶劣,也不至于几天之内,县城的媒体都还没得到消息,龙湾省城的电视台已经开始大幅报道了,这很不正常,甚至频道负责人也说只是服从上级的命令,总监的上级还有谁?”
“我查过,曲青他们去盯的婆啰县目前进展的拆迁项目,隶属于娄氏集团,而龙湾电视台的股东名单里也有他的名字,娄氏集团的董事长,娄修!”
转眼间,李琅留下这个关键的线索后,一溜烟就从眼前消失了,惊到刘啸当场愣在了原地,“他什么时候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