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和霍知易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高档小区门口。
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霍知易见我踌躇，问：「你怎么不进去？」
我深呼吸一口气。
「实不相瞒，他是我相亲对象。」我说，「不过我说两家驱鬼的撞行当了，不合适，骗了他几张符纸就跑了。」
霍知易不说话了。
好半天他才无精打采地开口：「好歹他还能让你骗几张符纸。」
我带着霍知易来到了一栋别墅前。
我说：「就是这里了。」
霍知易闻言就要从窗户里钻进去。
「不，他在这里。」我痛心疾首的阻止霍知易，指向别墅旁的车库。
霍知易：「......？」
我上前踹了几脚车库门：「老秦，起床了！」
霍知易抬眼看了看头顶皓日当空。
过了半分钟，车库里传来咔咔几声响。
然后门慢慢升起，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衫的男子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祖宗，快一个月没见，你可终于想起我了啊，这次要多少符纸？」
他看向我，突然猛地往后一跳。
「你怎么还给我带了个煞气的鬼来？」
13
我敢发誓来的路上绝对没有鬼跟着我，于是我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等等。
霍知易？？
我回头一看，霍知易正抱着双臂不爽地瞪着秦瑜，配上他小小的半透明身体，还挺可爱。
秦瑜也正好整以暇的打量霍知易。
我接住掉下来的下巴，问秦瑜：「你能看到他？」
倒是霍知易先闷闷开口：「他这种道行的道士，要是看不见我才真是见了鬼。」
「不过我要申明一点。」他盯着秦瑜一字一顿，「我是幽灵，才不是鬼。」
「又怎样，反正都死了。」秦瑜一摊手，话语里嘲讽满满。
他看向我：「小月，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他吧？真让人难过。」
秦瑜话音刚落，霍知易不知怎的，猛的飞上前，抓住秦瑜的头发就啃。
我：「......」
秦瑜笑：「呦，这小鬼还会咬人呢。」
霍知易咬的更狠了。
我实在没眼看，不过正事要紧，简洁的把霍知易和厉鬼一事告诉他，然后道：「是霍元镇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知道这只厉鬼的来路。」
秦瑜带着调笑的表情慢慢变得沉重起来，听我说完，他重重叹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他说：「造成这种结果，其实也是霍家咎由自取。」
14
五十年前，霍家大宅。
地上血迹斑斑。
一个青年人被绑在两根长凳上，他额前长发盖住脸，露在外面的一截下巴全是血污。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无一处好肉，有的甚至是旧伤。旧伤未愈又被刀撕扯开结痂，脓血混杂着在地上恶臭难闻。
一个中年人在庭院里来回踱步，语气愤愤：「五天了，霍楼，你还不说吗？！」
长凳上的青年闷哼一声。
「我们家好不容易出个阴阳眼！好不容易！还被你放跑了！」中年人怒道，「你如果再不告诉我她的下落，你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你们......拿她做实验.......绝不！」霍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中年人蹲在青年身边低声道：「那我们也是为了霍家能出更多的阴阳眼啊！霍楼，这是为了家族！」
霍楼沉默着看着中年人，后者几乎觉得自己说动他了，满脸堆笑着又要说话，霍楼突然脖颈猛地一伸，直接咬掉了中年人的一只耳朵。
杀猪似的嚎叫声在庭院里回响。
「杀了他！杀了他！！狼心狗肺的东西！！」
15
秦瑜顿了顿说：「霍楼的姐姐，是霍家第一个阴阳眼，而霍家为了家族里能出更多阴阳眼，请我的爷爷从她姐姐身上割肉取血做实验，甚至要把眼睛挖给资质更优的族人。」
「霍楼死之前，她姐姐被找到了，带回来的时候却已经自戳双眼，霍家人恼羞成怒，当着霍楼的面把他姐姐杀了。」
他话里不无惋惜：「这就是霍楼成为厉鬼的原因吧。」
我只感到荒谬至极。
我也是阴阳眼，但尹家人，并不会待我如此。
我就像别的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没有优待也没有苛责，普普通通的长大。
顶多也就是有更多族人找我帮忙了。
但霍家，为什么会这么疯狂？
我下意识看向霍知易，他已经不再啃秦瑜的头，此时表情呆滞茫然。
嘴巴里还有一撮头发。
......嗯？？
「霍知易？你都快把人家头给啃秃了！」
对面两人皆是一愣。
霍知易呸呸呸把嘴巴里的头发吐掉，模样嫌弃。
秦瑜去摸头发顶，突然反应过来：「我忘了，告极凶之事要被小鬼啃头的。」
临走前秦瑜用刀划破手心，接了一碗血给我。
他说：「你把这血洒进土里，霍楼知道是秦家人，他会出来的。」
16
出了小区，我安慰霍知易：「你别怕，五十年前多久啊，都是陋习，像你现在就不会对不对？」
霍知易出声道：「其实这件事，我小时候就听说了。」
我屏住呼吸。
「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全貌，家里人都说他是犯了大错，自己悔恨自杀的，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现在懂了，霍楼为什么要戳瞎我的双眼，还把我的内脏......因为霍家人就是这么对她姐姐的。」
我心里也难受的要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霍知易突然开口道：「尹希月，你看我。」
我用衣袖抹了把眼睛，抬头看他。
我发现他好像更透明了，胸部以下都融进了空气里。
「这是霍家人的报应吗？」
他问我。
17
我把那碗血洒进霍楼墓碑前的土里。
静候花开，静候鬼来。
小小的霍知易飘在墓碑上，他可能是坐着，但我看不到。
过了会儿，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
土地里传来崩裂的响声，随后又是几缕黑气冒出来，再是一团。
这次我不怕了，就蹲在地上看着。
「秦家后人......你也有脸来这里？」
很低沉的青年音。
但因为是鬼，又多了些阴森可怖，让人背后一凉。
我感叹道：「那我可太有脸了。」
我看着霍楼慢慢出现在我面前，黑团团的高大鬼影。
「不过我不是秦家人，我姓尹。」
霍楼看着我。虽然他面部模糊，但我就能感觉到他在注视我。
「原来是尹家人，能有秦家人的血做诱，你肯定不简单。」
我皮笑肉不笑。
他又转去看霍知易，声音更冷：「是你。」
「霍家人，死一万次都不够，你现在来，是想让我把你的魂魄捏碎吗？」
霍知易飘到霍楼面前，他小小一只，对上霍楼那样的庞然大物，霍楼一个指头就能把他摁死。
「并非，我来只是想问你，你和霍家的仇何时才能算清？」霍知易说。
「算清？哈哈哈哈哈。」霍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蛰伏五十年，终于等到了你，霍家又一个阴阳眼，我还会等下一个、很多个，几百年几千年，永远不可能算清！」
霍知易厉声道：「真正伤害你和你姐姐的是那些施暴的人，你为什么不去杀他们呢？你这样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霍楼怒吼：「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恨不得杀了他们茹毛饮血！可他们往我的棺木上贴上咒文，让我永世不得离开这方圆十里！」
「是他们该下地狱！！他们凭什么道貌岸然的活着，我姐姐、我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
霍楼慢慢蹲下身，把自己抱作一团，身子一下一下抖动。
他哭了。
一只鬼，居然哭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霍楼，我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霍楼抬起头看我。
「我从霍家古籍中得知，你有办法帮助现在的霍知易重回人形。」
我认真说：「我们做个约定，你帮霍知易，我们帮你去惩罚那些伤害你们的人。」
「这样，你才算是替你姐姐报仇了吧？」
霍知易看了看我，眼中不可思议。
或许他是没想到我会说去惩罚霍家人。
五十年的事情了，他们可能死了，也可能在某处垂垂老矣。
谁都说不准。
但我也是在赌。
霍楼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直到太阳快下山，直到我以为他是变相的拒绝。
他突然说：「好。」
我喜不自胜。
「霍知易，你今天有没有接触过鬼？」他问。
我和霍知易皆是一愣。
我想到霍知易上午，才啃过一只鬼的头。
然后他说，他感觉自己饱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见我们脸色一变，霍楼笑起来：「是了，你变成幽灵后，生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减，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现在越来越透明了。」
「而生命增加的代价，就是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