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清醒,思绪回笼,虞辞的后背贴在他的胸口,眼瞳颤动。
肩膀被他握住,机械的跟着他的动作转身,对上他那双怜惜的眼。
“跟我走吗?”
眼泪毫无征兆的下掉。
虞辞点头,“跟你走。”
手掌被他缓缓握住,牵动着走出病房。
有风徐徐,吹散了乔培峰留在她身上的腐烂沉疴的旧味,男人身上的冷香像是活了一般,一点一点从她的鼻腔缠上她的眼睛,顺着她的皮肤她的毛孔,钻进了她的心脏。
谁也没说话,他就这样托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
宝桂开车在后面一步一步的跟。
街道的汽笛声、行人的交谈声、树梢的落叶声前后闯进耳道,原来,地狱跟人间,相隔的就这么近。
“饿了吗?”
霍励升问她。
“回家给你煮面条吃好不好?”
虞辞流着泪摇头又点头。
霍励升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虞辞,我来了。”
“不要怕了。”
仇恨压抑太多年,虞辞的心理早已扭曲变形。
她的心里无父无兄无老无弱,只有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
她在仇恨中汲取力量获取外置动力,一点一点从地里钻出,一点一点发展,一点一点去争,一点一点去抢,去拼搏去厮杀去摆弄那些不能示人的阴暗肮脏,去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她的手,不干净。
她的心,不干净。
抽泣着颤抖着痛哭着,谁都能看到她这幅样子,偏偏,为什么要叫霍励升看到。
为什么每次在她最不愿叫他看到的时候,他都看到!
为什么。
虞辞不懂。
眼泪被他轻轻揩去,霍励升抬起她的脸,“虞辞。”
“报了仇应该高兴,你应该挺胸抬头像是打了场胜仗一样去见你妈妈。”
“告诉她,她自由了。”
“告诉她,你们自由了。”
“不要哭,不要痛苦,不要自我折磨,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都理解,我都接受。”
“不要让时光在黑暗中逝去。”
“不要怕。”
-
疗养院。
虞辞红着眼睛躺在虞佩念怀里,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她唱着她最喜欢的戏文段落。
她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动,她的体温在她的皮肤上生热,她的眼睛在她的泪眼中轻笑。
虞辞紧紧抱住她。
妈妈。
你自由了。
-
虞辞从疗养院出来,霍励升站在门口的榕树下跟李邢交流虞佩念的病情,他今日穿着身灰色羊毛制威尔士亲王格西装,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儒雅沉稳,眼角的余光落在虞辞身上,稍稍转头,微微的凝望着她,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她。
虞辞顿了顿脚,缓缓上前,霍励升自然而然的就将她的手握进了掌心。
李邢见虞辞来,便将方才跟霍励升交代过的关于虞佩念的病情再跟她复述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虞佩念现在做什么都很配合积极,病情状态也越发稳定,上次记录最长的清醒时间为五分钟,未来说不定能达到十分钟。
这是好事。
虞辞红着眼睛对李邢表示感谢,“感谢李医生照顾我妈妈。”
李邢恭敬回复说这是他应该做的,然后又自然而然告辞,让两人独处。
黄昏的风轻轻地,霍励升的手温凉的,手被包住时她像是进入了玉石中心,温而厚。
两人并肩走着,霍励升忽然问她:“虞小姐周末有时间吗?”
乔氏还有很多事情没收尾,接近年关了天合上下需要忙碌的事情也不少,还有两家璞酌,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真要说的话,虞辞其实很忙。只是当她抬眸看向霍励升轻轻凝望着下来的眼时,思索都未有,便直接将那句不太有咽下换成了:“晚上有。”
“这样。”霍励升低头,带着些笑意轻声问她:“那我有幸能邀请虞小姐同我约会吗?”
脸色蹭地一下发红。
虞辞暗自咬舌懊悔。
早知道就说一整天都有时间了。
“可,可以的。”
霍励升说那就太好了,“我来选餐厅可以吗?”
“好。”
“都听霍生的安排。”
“感谢虞小姐。”
拖手继续行,虞辞盯着地面,开始计划作为两人第一次约会。
她应该穿什么。
霍励升从上睇见她沉思的脸,轻轻笑了声。
虞辞耳根发红,又把他的手握得紧了些。
霍励升回应握住她。
-
虞辞反诉案在周三开庭,乔殊成满庭找虞辞的身影,却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见到。
法官进场走流程,双方举证,郑钦举出经过司法鉴定为假的合同,坐实乔殊成诬告。
“这合同又不是我造的!凭什么判我输!明明就是她们钓鱼执法,设好圈套让我钻!”
“真有意思,我们私底下写这么封合同闹着玩,在你嘴里就成了钓鱼执法?”易巧音笑,“是我们摁着你的头让你去起诉的?是我们推着你叫你举证的?是我们不让你庭前去做司法鉴定的?”
“法庭之上说真理讲事实,乔总说我们设套给你,好啊,请举出你的证据。”
他关在监狱里上哪去举证!
原本,就算他进了监狱,因靠乔氏大股东的身份,也不难找人捞他,但虞辞完全不给机会,他刚进去就直接策反了一大堆他原本可用之人,顺便挖出一大堆他的罪状。
好,外人靠不住也罢,他还能找文荟英上下为他走动,可偏偏!虞辞一招借刀杀人直接的,就把他最后能走通的路直接堵死了!
易巧音要他举证,他只能委托警察帮忙代办。
可证据都是在天合的地盘,天合说有就有,说没就没。
而韩瑜又一口咬死说她就是受了他的指使办事,说他的行为就是精心谋划的诬告。
腹背受敌!他能举个屁的证!
翻身无望,那就只能拖,只能将这滩水搅浑,只能妄想将战局拖长,他一会咬易巧音诈骗,有一会咬合同是韩瑜所盗,说他从始至终都是无辜,要求法官念及他被警局羁押的不可抗性择日再行审判。
郑钦起身,不急不缓的开口:“我方坚决反对被告乔殊成的无赖行径,据悉,被告曾多次委托当地警局奔走取证,此行为已构成庭前采证,与被告所言没有自我行为能力事实不符,案件开庭举证环节已过,双方都应严格遵守法庭秩序,综上,恳请法官基于事实详情依法判处被告乔殊成诬告陷害罪属实,被告如果对此判决结果不满,也可依法上诉,我方随时应诉。”
证据是很重要的!
偏偏虞辞一开始就把他能自我取证的路堵死了。
乔殊成即使再不甘,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法槌敲响,法官落下决策,先判此案,此案了结,不服再上诉。
判定他诬告陷害罪罪名成立,判处一年有期徒刑。
乔殊成痛苦捂脸。
又被虞辞害了!
案件落幕,众人起身离庭,易巧音路过乔殊成,嘴角轻嗤,眸色嘲弄。
“蠢材。”
“早在一开始怎么没去想想,一个敢于蛰伏多年隐忍不发的女人,怎么可能留下把柄等你们来抓?”
乔殊成眼神憎恨,牙关颤抖,“你跟虞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阴阳合同。”
易巧音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抬步离开。
乔殊成喊住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卖命,为什么要给她当这么多年的挡箭牌!”
明明只要跟他合力就能永远解决一个后患,把一切利益都牢牢握在手中,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肯!
易巧音缓缓转过身,片刻后微笑。
“不如你先去问问虞辞,为什么敢把天合全都交给我。”
乔殊成眼瞳颤动。
易巧音收回视线,抬步离开,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悠远而嘲弄。
“我跟她之间,是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想明白的。”
-
易巧音从法庭出来,虞辞靠在她那辆保时捷旁边,静静地等她。
抬步上前,将钥匙丢给她,虞辞接住,开车载她回去。
路上车流穿行,红灯暂停,易巧音说:“给我一块钱。”
虞辞从皮夹翻出一枚硬币,易巧音接过,绿灯通行,一路驱车过道,送她回了家。
女人干脆下车,冲着虞辞挥了挥手,虞辞开着她的车返回荷李活。
当晚,虞辞收到易巧音寄来的合同。
上书
——易巧音一元让渡其名下鹏城市天合股份有限公司百分百控制权、
至虞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