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棠端坐在上首，脸上看不清情绪：“你就是张管事？”
张武跪在下首，态度看似恭谨，实则轻慢：“小的张武，给少夫人请安。
薛海棠的目光如寒潭，轻轻掠过张武那张故作卑微的脸庞：“我听闻，你近日在庄上颇有些作为，不仅挑唆生事端，还擅自做主，打伤了几个无辜的佃农？”
张武心中并不慌乱，他道：“少夫人明鉴，那些佃农不服管教，小的不过是代为教训，以维护庄子秩序。”
“好一个代为教训！”薛海棠冷笑道：“你是代的‘谁’？”
张武一顿，半晌堆着笑道：“自然是代‘少夫人’您教训那些佃农。”
“这么说来我还得奖赏你了？”薛海棠讥讽道。
张武垂下头道：“不敢，这都是小的分内的事儿。”
薛海棠目光移到陶真身上：“陶管事，你怎么说？”
陶真跪下回话：“回少夫人的话，佃农们并非故意生事，实在是张武欺人太甚！”
他气愤道：“薛家历来的规矩，佃农们每年收成薛家只收三成作为地租，但张武擅作主张，这两年里一提再提，如今更是达到七成，佃农们不肯，他就让打手将人打得半死。”
薛海棠闻言眉眼冷冽，她问张武：“可有此事？”
张武眼神闪动，支支吾吾道：“这...这几年收成不好，佃农们狡猾，谎报收成，我这也是为了主子着想。”
他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少夫人，从佃农手里收到的我可都交给您了，给佃农们加地租也是您同意了的！”
反正下面人不知道顶上管的人到底是谁，只知道这是薛家的产业，是她薛海棠的陪嫁。
薛海棠眼角余光瞥见田庄院门口逐渐聚集起不少佃农，对张武的心思门儿清，眼中一抹冷光掠过。
“我何时让你给佃农们加地租了？”她问。
张武目光闪烁：“小的每半年会将账册送去宋府，如果没有主子的吩咐，小的不过是个管事，怎敢擅作主张？”
院门口的佃农们霎时对薛海棠怒目而视。
人群里不知谁先起的头：“薛家黑了心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就是！让薛家给个交代，实在不行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对！反正我们贱命一条，薛家独女的命可比我们值钱多了！”
佃农们一听心下又慌又怒，群情激奋，有情绪激动的想冲进院子，让门口护卫拦住了。
陶管事想命人将院门关上，被薛海棠喝止。
她扬声道：“开着，我薛家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她端坐在上首，气势全开，目光坦然坚定：“各位放心，今日我既然来了，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张武没想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居然如此稳得住，一时间看向薛海棠的眼神慎重了几分。
看来还得加把火……
他笑得谄媚：“少夫人金贵之身，何必理会这些泥腿子，一切让奴才来办便是，奴才保准会给您办得妥...”
他话还没说完，薛海棠指尖轻动，杯盏盖子如旋镖刮过张武的脸颊，传来一阵刺痛，血珠自脸上淌下滴落在地。
这一手镇住了在场众人，就连陶真都张大了嘴巴。
院子里鸦雀无声。
“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半句谎话，下一次割的就是你的喉咙！”薛海棠眉眼冷冽道。
张武跌在地上，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脸色煞白，他吞了口口水再不敢放肆：“..是、是，小的不敢。”
薛海棠问：“我再问你一次，是谁下令增加佃农的地租？”
见他目光虚浮，如意上前一步娇呵道：“摸摸你脖子上有几颗脑袋，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张武手指发紧，想到薛海棠方才的雷霆手段不敢冒险，硬着头皮道：“是...夫人...”
“这两年田庄的收成你交给了谁？”薛海棠接着问。
“...也是..夫人...”张武趴在地上道：“但夫人说那是少夫人您授意的，小的不敢擅专，所有的收成都交给上头主子了。”
薛海棠面色发沉：“她只是代为管理，我并不知情，也从未授意加重地租！”
人群中不知谁扬声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啊？上下嘴唇一碰推得一干二净，那可是我们的血汗钱！”
“他们都是一伙的，哪里会理我们的死活，出了事儿一句不知情就解决了吗？”
“还我们血汗钱！”
“对，还我们血汗钱！”
佃农们开始冲击护卫，眼见场面快要控制不住，陶真忍不住道：“少夫人，奴才让人把院门关上吧，万一您有个好歹，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薛海棠面色发沉：“不行，关了院门等于坐实了我们心虚，反而会让事情更糟。”
张武一双吊梢眼闪过阴毒之色，他垂着头道：“少夫人，奴才有法子解决这件事，请让奴才将功折罪吧！”
陶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语气急促道：“少夫人莫要信他，若不是他下令将人打伤，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薛海棠目光冷凝，她抬手示意陶真闭嘴：“我自有分寸，你说。”
张武爬行向前，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衬着血迹显得有些狰狞：“少夫人，这些人不过是些贱民，不过是仗着咱们不敢动真格儿的，虚张声势罢了。”
他压低声音，三角眼里溢出狠辣之色：“依奴才的意思，不如...杀鸡儆猴！”
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薛海棠瞳孔收缩，半晌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她的语气很轻：“你的意思是杀了那些佃农？”
陶真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万万不可呀少夫人，若真出了人命，引起暴动，事情可就难以收场了！”
院门外的佃农少说一二百，届时别说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算出得去，官服那边只怕也难以交代，经此一遭，薛家百年的声誉也要毁了。
张武仗着体格壮硕，一把将陶真推搡在地：“怂货！少夫人背后有威远侯府撑腰，几条贱民的命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