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宋家祭祀那日,当日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不过那是对薛海棠来说,对于其他宋家人来说,那可是大事。
宋家族老在祭祀前联合开了个会,听说从早谈到晚,烛火亮了一整夜,原本里头还有争执对骂声,到了二更天的时候就都歇菜了。
其实议题无非就一个——要不要让谢兰辞进族谱。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兰辞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作为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五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于是原本自恃身份,扬言娼妓之子不可入我宋家族谱的族老们也纷纷改了口风,绞尽脑汁夸奖谢兰辞。
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啦,什么“人不应以出身论高低,此子品行高贵”等等。
就连之前因过于俊美的容貌而被他们诟病,此时也换成了“姿容风流,世所罕见,必非凡人!”
只可惜族老们熬的夜算是白费了,谢兰辞只以姓氏是他娘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念想为由拒绝了。
还不忘蛐蛐族老一顿。
“宋家清正之家,族老当日所言甚是,兰辞出身低微, 实不敢有污祖宗声名。”
如意把手背在身后,绘声绘色地学着谢兰辞的神容。
薛海棠装病窝在听雨轩,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未了感慨道:“读书人的嘴就是毒,听得人牙痒痒但又反驳不了。”
“少夫人这么聪明,若是用心也一定没问题的!”吉祥对薛海棠一直有滤镜。
“咱们小姐是聪明,但是一看书呀,这聪明劲儿就化成蝴蝶,飞了~”她将帕子抛了出去做蝴蝶飞舞状,逗得一屋子下人哈哈大笑。
就连薛海棠本人都忍俊不禁。
“好呀,你敢打趣我...哈你痒痒哦~”薛海棠猛地上前挠如意的咯吱窝。
逗得她不停求饶:“小姐、好小姐、哈哈哈~快饶了奴婢吧...哈哈~奴婢再也不敢了~”
主仆正闹着,她们谈论的主人公正巧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他一身天青色衣袍,外头罩着一件同色披风,端得是儒雅风流,绝世贵公子。
“没什么。”薛海棠道。
如意在一旁朗声笑着道:“在说七爷您的丰功伟绩呢,小姐方才还在夸您呢。”
薛海棠不承认:“胡说,我什么时候夸他了?”
谢兰辞捂着暖手炉,墨玉扳指衬得他指如白玉,他笑语盈盈道:“哦?这可难得,她夸我什么了?”
如意躲过薛海棠要捂她嘴的手,笑呵呵道:“小姐说您会读书呢,夸您脑子好使。”
薛海棠看着他含笑的眼睛,跺着脚羞恼道:“我没有!我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是读书人的嘴就是毒!”
谢兰辞抿着嘴笑:“我就权当是夸奖了。”
他朝她招了招手,轻声道:“过来。”
谢海棠有些不情愿:“干嘛?”
“上课。”谢兰辞手指轻敲案桌,此时他倚靠在案桌旁,一只手撑在身后,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薛海棠脸有些发热:“...哦。”
照常给她讲了一个时辰,谢兰辞指着她手中的账本。
“现在你看出来问题了吗?”
陶真接手田庄后从张武的房里搜出不少账册,与他提交上去的数据大不相同,甚至还有一本记着人名和银钱金额的本子,是宋夫人叫他放利钱的证据。
谢兰辞正好以它作为教学的例子。
薛海棠点头:“知道,张武为了隐瞒田庄真实的收入,巧立各种名目增加开支。”
她列举了几处不合理的支出,包括后厨开支。
“我问了陶真,田庄常驻人口约四五十人,但一个月后厨的开销接近一百两,这完全不合理。”她道。
谢兰辞颔首:“做生意除了理论,最重要的还是实践。如今理论你掌握得已经差不多了,接下去就是实际操作了。”
这事儿这几天薛海棠也在琢磨。
“我其实有个想法...”她抿唇道:“我打算开一个成衣铺子,你觉得如何?”
谢兰辞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想法,反而问:“为什么想开成衣铺子?”
“我这两天去街上逛了几圈,发现上京的衣服铺子虽然多,样式也不少,但都没什么新意,许多样式都是江南一带流行过后才带到上京城来的,在刺绣花样上也不如姑苏。”
谈起赚钱,她两眼闪着亮光:“我想着是不是能从江南引进些上好的绣娘,如果能引领时兴,生意自然不会差。”
谢兰辞并没有泼她冷水,反而鼓励道:“你的想法很好,可以去试试看。”
薛海棠一听眼睛更亮了:“你也觉得这个想法好是吗?那就这么办!明儿我就去找铺子!”
她眼珠子溜了一圈,骤然道:“你后日便要上值了吧?”
谢兰辞还以为她是担心上课的问题,道:“我十日一休,若是你有什么疑问,也可等我下值。”
薛海棠低声道:“不是这个...”
她吩咐如意把箱子里的包裹拿出来:“冬日天气冷,我让人给你做了件袄子,你可以穿在朝服里头,暖和。”
谢兰辞没想到薛海棠会给他送礼物,还是衣服这种私密用品,一下子待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薛海棠蹙眉:“你不喜欢?”
谢兰辞下意识道:“怎么会...你送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他接过袄子,袄子双面使用最上等的浮光锦,一尺价值千金,通身呈现紫色,领口和袖子、下摆处缀着柔软的毛。
最特殊的是还使用了江南一带最有名的“双面绣”工艺,精美的云纹图案随着日光折射忽隐忽现,就是领口处有处黛色瑕疵破坏了整体的精美。
不过谢兰辞并不在意。
他眼睛溢满欢喜,往常能言善道的嘴今日不知怎么地却笨嘴拙舌起来。
良久他低低地说了声:“阿棠,吾心甚喜。”
薛海棠其实只是想表达这段时间谢兰辞教她做生意的谢意,当然也不免存着让他将来在她需要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的想法。
毕竟谢兰辞教过她,御下既要严厉,也要适时给对方一点甜头,这样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为你做事、甚至卖命。
见谢兰辞今日的表现,薛海棠觉得这一招很有用!
就是谢兰辞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不知会不会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了。
她微微昂起头,矜持地指向领口处一处黛色刺绣:“这朵花儿是我绣的。”
谢兰辞看着那处他以为的“瑕疵”,一脸正色地夸道:“阿棠绣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