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淮之赶到荣禧堂时，就见宋夫人面无血色，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一脸惊恐。
他三两步到了床榻边，宋夫人见有阴影笼罩住自己，吓得尖声惊叫起来：“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宋淮之握住宋夫人的手安抚道：“母亲，不要怕，是我！我是淮之。”
宋夫人抖着身子，好半天才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见到宋淮之后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淮之...王妈...王妈她...”
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场景，宋夫人将自己蜷缩得更紧，紧紧抓住宋淮之的手腕，攥得他生疼。
好半天后才在宋淮之的安抚下稍微稳定了情绪，宋淮之让人请了大夫开了安神药，这才缓缓睡了过去。
“人在哪里？”他起身绷着脸问。
翠玉魂不守舍，宋淮之连问了好几次她才抖着嗓音，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道：“回、回世子爷的话，人、人被移到后屋去了。”
沈清悠跟在他身后去了后屋，在瞧见王妈的尸体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尖叫了一声软了腿直接跌倒在地上，抖着手捂着嘴不住干呕。
“呕~~！”
那几乎不能称为一个“人”了，两只眼珠子突出来，透着极度惊恐和痛苦的模样。
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最可怕的是皮肉绽开处被涂上了蜂蜜，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一眼扫过去怕有上万只。
就连宋淮之这种在沙场上见惯了尸体的人都忍不住直泛恶心。
“扶悠儿先回去。”他青白着脸道。
“...是、是..”
莲心吓得站都站不起来，爬了好几次才勉强哆嗦着手扶着同样软了身子的沈清悠出去。
“世子爷，是不是要报官？”青松不敢进屋，站在屋子外头探头小声问道。
宋淮之抿紧唇没说话，沉默了良久才道：“找人火化后好好葬了，多给些银钱。”
毕竟跟了宋夫人大半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
“是！”青松应下。
宋淮之长腿一迈直接往静松堂去了。
沈清悠主仆两人踉跄着回了琉璃轩，她吩咐莲心把屋门和窗户关关紧，这才觉得安全了些。
“姨娘，您说这事儿是谁干的？这么残忍？简直没有人性！”莲心抖着嗓音道。
沈清悠一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胃里又是一阵翻滚，突然冲出门去，扶着门框将晚膳吃得东西尽数吐了个干净。
莲心连忙端了热茶过来给她漱口。
一口气喝干了一盏茶，沈清悠这才勉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恶心感。
王妈为什么会死她心知肚明——谢兰辞在警告她们！
前脚才鞭打了薛海棠，后脚王妈就被万蚁啃噬至死，要说跟谢兰辞没关系她绝对不信。
可是就算她心里知道，没有证据她也不能如何，更何况以老侯爷偏心的程度，就算是有证据，只怕也会袒护谢兰辞。
沈清悠缓缓捏紧手指——看来谢兰辞对薛海棠确实不一般，她得想个法子把自己摘干净，让别人出手才行……
“上次的信件送出去了吗？”她问。
莲心道：“一早送出去了，这会子老爷应该已经收到了。”
话音刚落，紫烟在外头叩门：“姨娘，有您的来信，是姑苏那边送来的。”
沈清悠眼睛一亮：“快拿进来。”
她展开信件快速浏览完，脸色忧喜交替，喜的是父亲已经在“收集”薛家的罪证，相信再过不久便能有成效。
忧的是信中说薛家不但停了她弟弟沈清铭的束脩，而且拒绝为他引荐王大儒。
王大儒与徐太傅是同门师兄弟，才学出众，在读书人中十分有声望。
与徐太傅不同，王大儒不愿居庙堂，只喜欢寄情于山水，早年做到一品大员后辞官归家，到处游玩。
薛家也不知走的什么好运，竟然与王大儒颇有渊源，原本同意为沈清铭引荐。
若是有王大儒的举荐，沈清铭会试入榜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儿了。
现在因了沈清悠的事儿薛家不愿再出手相帮，因而沈父来信想让宋家重新给沈清铭引荐一位不输于王大儒的举荐人。
不说沈清铭是她的亲弟弟，若是他能入朝为官，父兄得力，沈清悠在宋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其中利弊沈清悠很清楚。
莲心不懂字，问道：“姨娘，老爷信里写了什么？”
沈清悠说了沈清铭的事儿，莲心道：“姨娘无需忧心，咱们堂堂侯府，结交的都是京中的权贵之家，只要世子爷说一声，哪里会缺举荐人，不需要他们薛家帮忙！”
沈清悠一想也是， 虽然入府后发现侯府在上京城中并非极贵，但好歹是钟鸣鼎食的大家，不至于为了一个举荐人为难，想必找一个胜过王大儒的人并不难。
“这事儿等过两天我再跟世子爷提吧。”
至少等处理完王妈的事儿后再说。
“..你方才回来，王妈的事儿世子爷有说怎么处理吗？”她问紫烟。
紫烟道：“听长风说世子爷好像没有意思要报官，只是让人厚葬了王妈，又给了她娘家许多银子。”
沈清悠眼神微沉，与她预料的一样，宋家是打算把这件事儿按下来。
“世子爷回清风院了吗？”她问。
紫眼摇头：“没有，我方才回来，半路上见世子爷往北边静松堂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静松堂书房里，宋老侯爷坐在宽大的楠木案桌后神情发沉。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沉声问道。
谢兰辞道：“孩儿没有必要编这样的故事欺瞒父亲。”
宋老侯爷抿紧嘴沉吟不语。
若是真如老七所说，薛海棠在他小的时候救过他的性命，那么他对薛海棠种种的维护也就解释得通了。
“这件事儿没有其他人知晓，还请父亲为我保密。”谢兰辞道。
老侯爷眉头微蹙：“这是为何？此事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谢兰辞垂眸，平静道：“如今朝堂局势复杂，陛下...态度莫测，未来会如何我无法预测，若不幸卷入漩涡之中，我不愿牵连旁人。”
宋老侯爷神色一动，良久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摆了摆手道：“随你吧，你既不想说，我也不会多话。”
顿了下，他又道：“但人言可畏，往后你还是保持些距离吧，临风居...你不要再住了，搬回自己原先的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