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就是手贱,真的。
弋一家养了条狗,长毛的,个子不高,整天歪着头,瞪着眼跟在我后面找吃的,我不忍心看它那无辜的眼神,于是就时不时的给它塞几个瓜子,葡萄什么的,这二货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吃的很开心,它开心我就更开心,我觉得再给我几个月,我绝对让这只狗改吃素,弄不好还可以吃斋念佛。
天气热的就像能烤鸭掌一样,我实在不忍心看它把半个屁股放在它喝水的盆里,还长着大嘴,伸着舌头,一喘一喘的流哈喇子,于是拎了剪刀给它剃毛。
它倒是配合,四脚朝天的躺着让我剪,我就更开心了,我看见过人家狗狗背上都剪个福字,之类的,于是也决定效仿一回。
我又是哄又是骗的,终于给它剪好了,它却睡着了,我一脚踹它屁股上,它翻了个身,眼睛都不抬一下又睡了。
“你干嘛呢。”
“给它剪剪毛,你看,多威武。”
“秃子都比它这会儿威武好不好,我还以为是哪个垃圾堆里钻出来的流浪狗。”
“你说呢。”
“我觉得挺好。喂,你往哪跑。”
门外面来了两只跟它差不多的小狗,它一溜烟的窜了出去,谁知道那俩小狗一看到它马上一个转身就要咬。
“我勒个去啊,给你剪个毛你朋友都不认得你了。”
“真的这么丑么。”
我揉了揉鼻子,真心郁闷,这不看着挺好吗,蓬松的脑袋,背上的毛剪出个层次,特别有步步高升的味道,肚子上的毛也修齐了,想把扫把一样,没事还可以拖拖地,多实用不是?
“唉,不仅现在的人不懂艺术,连狗都不懂艺术了。”
我扔了个生白菜给它,它乖乖的趴在地上啃,于是我决定给它剃个光头。
通身上下全都剪完了,只剩下一个头还毛茸茸的,干脆连脑袋上也剪了,在中间留一小撮,怎么看怎么像古代将军的悍马,头戴红英,分外威武。
我忍不住为我的天才般的创意而鼓掌。
它吃完了白菜,去喝水,站在水盆前愣了半天,歪着脑袋看着水。
“怎么样,漂亮吧。”
就为这个毛,它竟然一天都没理我!
任我又是拿萝卜哄,又是拿瓜子骗的,它愣是不理我。天啊,天理何存啊,为什么这个世道连只狗都会记仇的。
我愤愤的去了理发店,预备给自己也换个新发型。
“怎么剪。”
“剪短点吧。”
“这么短行么。”
“嗯。”
“要不再短点吧。”
“你本来就是板寸,再短就没了,干脆剃光算了。”
“行,那就剃光。”
我看着理发师拿着推子在我脑袋上飞走龙蛇,一气呵成的样子,我就想起了我给弋一他们家狗剪毛时的样子。这么好的手艺,拿来给狗狗剃毛就是绝配。
摸着我锃亮的脑袋,一进门我就冲狗狗吹了个响亮的口号,那丫歪着脑袋看我一眼,飞奔过来围着我打转,连我的臭脚丫子都觉得比猪蹄香。
我仰天大笑三声,一脚把它踹开了。
为了这个头,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去水库的路上,一路上都在查身份证。
“哎,干嘛的。”
我看着面前高大英俊的警察叔叔,时不时的瞟着我光亮光亮的脑袋,我把身板挺了挺,这么好的发型想看就看吧,反正我不收钱。
“没干嘛,就是想去看看水库。”
“哪人啊。”
“深圳的,现在在喀什上学来着。”
“哦,学生啊。”
“行,那过去吧。”
“哎,好,谢谢了,您辛苦了。”
“没事,下回出来别理这么有地方特色的发型。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哎哎,好,我知道了,警察叔叔再见。”
转过头,我冲弋一哝哝嘴,一阵得意。
“他就是嫉妒,他理光头肯定没我好看,搞不好他的脑袋是扁的,就像豌豆一样。”
“不自恋会死啊。”
“这是自信。”
“那个,光头在这不是流行趋势,一般劳改犯才会理个光头。他指不定把你当哪个监狱里跑出来的了。”
“不是吧,你怎么不早说。”
“看你那么喜欢,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你。”
我又摸了摸我的头,顿时觉得像个气球一样,一点都不滑了。
这是天山脚下的水库,小海子水库,可储水四亿多立方米。
一样望过去,茫茫一片,波澜壮阔的,让我想起了在深圳海滩上看到的大海,但这里没有碧波荡漾,只有白茫茫一片。
“这就是水库啊,看着挺一般的。”
“因为你对它没有感情。”
“也是。比起大海是差远了。”
“一个地方,总有他赖以生存的源泉,小海子水库就是我们的源泉,它养育了新疆这篇土地上的人。”
“那个什么庸俗的比喻,说就像母亲的乳汁。”
“是很庸俗,但很真诚。它是如此的贴近我,环绕在我的周围,流淌进我的血液,充斥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爱它,深入骨髓,但这爱,无法言表,我们无从回报。”
“它来自自然,大自然给了它使命,它的使命就是养育一方人。这是它存在的意义。”
“对,存在即使合理,存在就是有意义的,也许这意义暂时还未被发觉。”
“那就是雪山么。”
“是。”
水的尽头,是一片连绵的山峰,看着不高,但都是山头上一片雪白,偶尔没有被覆盖的地方露出几块灰褐色,像一张完美的纸张上烧焦的印子。
其实自然并不喜欢完美,一如我们。
“漫步人生路,一切悲喜离合都是有意义的存在,人生难以完美,不要苛责。”
“我知道,我已经原谅他们了,一个与我血肉相连,一个养我十八年,我不是铁石心肠,就算是没心没肺也该有感觉的。就像南泽说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总要在乎些什么。”
“喂。”
“是我。”
“嗯。”
我们一起沉默,仿佛是约定好的默契。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吃的比兔子好,睡得比鸡早,争取和猪比幸福。”
“好,要跟苏颜讲话么。”
“不用了,你告诉她就好了。”
“嗯。”
“那我挂了。”
“嗯。”
不足一分钟的对话,我的心突然轻松下来,脑袋里的原子弹也消化了。
此刻我是如此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