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楚开往喀什的大巴发车时间很早，早到天才微微泛白，弋一已经在叫我起床。奶奶煮了清淡的面条，稍微透着些暗黄色的面条，打了个鸡蛋在里面，西红柿的红色汁液给汤汁染上好看的颜色，还有青白明了的葱花，一碗面足以看出用心之深。
我向来是爱极了离别的，同时，也怕极了离别。
离别带给我新生，未知的旅途让我兴奋不已，我的骨子里渴望那种带着赌博气息的感觉，它是我前进的动力。同时，在离开的那一刻，我的内心也做好了准备，准备与此时此地此刻相遇的人永别。一旦离开，永无退路。
“奶奶，你就别送了，我自己能走，要是真找不到路我就不走了。”
“不走了好，就怕呆久了你嫌我烦。”
“怎么会，奶奶做饭这么好吃，吃一辈子我都不烦。”
“你是早晨偷吃蜂蜜了吗。”
“你那么小气，怎么会给我吃蜂蜜，你就嫉妒奶奶这么喜欢我吧。是吧奶奶。”
“呵呵，那你路上小心点啊，弋一，你把他送上车。”
“嗯。”
我和弋一并肩走在小巷子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两面是高高的墙壁，天还早，基本上没有灯火是亮着的，天上的启明星闪着光，洒在地上白茫茫一片光，原来黎明前并不一定都是黑暗。
我突然觉得这一刻是如此的熟悉，那个早春的夜晚，我们也曾这样沉默无语的走过一段曲折的道路，然后看见光明。
小路的尽头连着马路，宽大的马路在黑夜里犹如一片深沉的海洋，道路两边树木低矮，没有高楼，视野开阔，我抬头看着浩瀚的天空，突然觉得热血沸腾，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
“南一！你个疯子！”
我高声唱着，忍不住的张开双臂，想要将这一刻的所有感受涌入怀中，弋一开始还小声的提醒我，然后放生大喊，我转过身，对着弋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倒着向前走。我相信，我的笑脸一定很帅气，很有感染力。
我们一起在黑夜里呐喊，一起疯狂的大喊，将这个静宁的早晨变得喧闹不堪。
就这样，当大巴从我们面前奔驰而过，我们俩全愣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追。
车还没停稳，我便抓着车门边的把手跳了上去。回头看着依然追着车奔跑的弋一，我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夜色中，她穿着深色的牛仔裤，宽大的白衬衣，散着头发，随着她的奔跑，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在飞舞着，这一刻，仿佛电影里拉长的镜头，追着车奔跑的女孩，有着美丽的面孔和忧伤的眼睛，让人怜爱。
我觉得我和弋一也会在某个时刻告别，然后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不见，但那一刻会在什么时候，又是怎样的场景，我不得而知。唯有将每一次别离看成永别，才能不会在失去以后留下遗憾。
一起走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我们学校的，不过我八成不认识，不知道为什么。我自认为人品还是不错的，既然不是我的问题，一定是他们的问题。
“这个电影是生化危机吧。”
“第几部。”
“第一部和第三部我都看过，这个没看过，一定是第二部。”
“嗯嗯，是第二部。”
“呦，不错啊，赏你个苹果。”
“谢啦。”
邻座的小男孩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在漂亮的大苹果上咬了一口。看着他吃，我都觉得这苹果甜了。
“这还有包豆子，前两天拆的口，不知道有没有背蟑螂爬过。”
“我尝尝。”
“嗯，没有被爬过，可以吃。”
“你怎么知道，没爬，难道你吃过蟑螂爬过的。”
“怎么会，我能吃的东西一定不可能被蟑螂爬过。”
“那这包都给你吃吧。”
“谢了。”
“不用客气，你多吃点哈。”
我就这样屁颠屁颠的把一大包豆子吃完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我决定这辈子都不吃豆子了。
这一路走走睡睡，累的我腰酸背疼的，我就闹不明白了，明明是车走的，为嘛我腰酸背疼的。
离别了五十多天，突然觉得学校都亲切了，看着一进门二中的标志，鸿鹄列队出昆山，我的心中一下子升起一股豪迈之气，仿佛我就是那个领头的鸿鹄，带着二中的小屁孩们浩浩荡荡的开进嘉峪关。
“一个假期不见，你倒是帅气了不少啊，瞧着发型，来的路上就没把你截下来。”
我竟然在校门口看见了游郁，她剪了个干练的短发，耳朵上打了一排的洞洞，挂着些叮叮当当的东西，我真担心她的耳朵会不会被挂个口子。
“发什么呆啊，是不是看见我吓傻了。”
“没，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来让我掐一下，看看疼不疼。”
“好。”
“啊！你干嘛宁我耳朵！你个疯婆子。”
“你不是问我疼不疼吗，疼吗。”
“疼。”
“疼就对了。我和雨彬一起回来的，他的支教还没结束，要到这个学期结束，然后他就带我回家，我们决定在一起了，我决定把这个孩子打掉。”
“你不要命了。”
“谁说的！”
“孩子是你的命，没了孩子哪来的命。”
“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有一堆孩子。”
看着游郁那张笑的跟傻瓜一样的脸，我忍不住的悲哀，女人啊，你太好骗了，那个男人真的会和你在一起？不过是骗你打掉孩子罢了。你们的爱情早就没了，或许一开始就没有。
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说了等于白说，我不说废话。
“南一，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说姐姐，你别用这么可怜兮兮的声音跟我说话，我觉得就像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
“你陪我去医院吧。”
“去做检查吗，可以是可以，不过以后你的娃都得管我叫干爹。”
“陪我去堕胎。”
我心里很不舒服，真的，虽然这孩子不是我的，我和游郁是哥们，可是再是哥们游郁还是个女的，一个女人去堕胎，不叫他男朋友，叫她哥们，你让他哥们怎么想。
又能怎么想，去就去呗。
“行，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