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孙还在绞尽脑汁想如何同陆源开口,锁锁已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哼着歌在身边落座。
“陆源很快就会同意。”她说得轻轻巧巧,与上午判若两人。
南孙不敢相信,“你如何同他讲,有没有受欺负?”
“何必第一时间把事情想坏?”锁锁嬉笑,心里满足南孙把她放在心中第一位,“我打听到陆源对女朋友百依百顺,请她吹耳旁风。”
“的确别出心裁。”南孙惊叹,“不过她应该也听到上午的事?”
“女孩子之间没有永远的仇恨。”锁锁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谈判技巧,“以服装、口红、男友,任何话题都可以作为切入口,就此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长驱直入,直到说服她主动拿下陆源。”
南孙对这种方法半信半疑,“她当真可以说动陆源?”
“她一定会,因为只有说动他,才能让别人明白她身为一个女朋友对陆源的掌控力。”锁锁飞快地眨一下眼睛,得意去看镜中自己新的口红色号。
锁锁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此失误,一节课后,女生将礼物还给锁锁,“对不起,陆源不同意。”
“为什么?”锁锁满腔希望被冷水浇灭,如坠冰窟。
“他依然认为你上午的事情很过分,他并不想原谅。”女生对自己答应锁锁却未完成的事情十分抱歉,愧疚道,“对不起,只能帮你到这里。”
“早就听说他油盐不进,想不到就是一块朽木。”锁锁抱怨道。
“先喝点汽水。”李安笑着递过两个玻璃杯,眉毛微微上挑,“有助于你平复心情。”
锁锁吸一大口,冷冽气息涌入肺腑,冲淡一整天的焦躁郁闷,“李医生,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南孙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李医生笑问。
“她说家里有事,先走一步。”锁锁说,“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李安抿一口汽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只可爱的小酒窝,“我觉得她应该已经在解决这件事情了。”
“上午的事的确是我们太冲动,对此我诚心道歉,希望你能体谅我们的努力成果,允许这个节目呈现在舞台上。”南孙略一躬身,“陆源,拜托了。”
陆源望着不远处梧桐树下的女孩子,手中握两杯奶茶,神情淡淡,“既然是道歉,怎么不见她,这样岂不是很没有诚意?”
“锁锁并不知道我来找你。”南孙也看向那女孩,夸赞道,“你女朋友很漂亮。”
“能把她找来做说客,的确很不容易。”陆源不知不觉间用力,将奶茶杯捏得凹陷下去,一贯淡定自若的声音泛起波澜,眉头紧皱,不像再继续谈话,“但我不会同意。”
“事情总有理由,你即使不同意,我也要知道原因。如果你需要道歉,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南孙对他的固执十分头痛,开始毫无逻辑地喋喋不休。
“那好,我的理由就是我需要保送名额,所以在这一年中需要保证学生会的每一项工作。从前每一年晚会都没有话剧表演,你们的想法很好,可惜对我而言有些冒险。”陆源说,“对不起,我女朋友大概等急了,先走一步。”
南孙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失望地放下手。
“南孙。”
“锁锁,你怎么在这里?”南孙惊讶地看着大步跑来的锁锁,“不是去找李医生吗?”
“你不是说回家了?”锁锁责怪似的瞪她一眼,“陆源没给你气受吧?”
“没有。”南孙低头握住锁锁的手,“不过他还是没答应,担心演出意外影响他的主席任期。”
“算啦,他脾气这么坏,不答应是意料之中。”锁锁并不见丧气,“不如晚上一起去街上吃夜宵,我请客。”
“好啊。”南孙痛快答应,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们心有灵犀。”锁锁调侃。
“别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南孙佯装气恼勒住她的腰,往两边的软处一掐,威胁道,“快说。”
“哎,我说我说。”锁锁躲闪不及,被南孙抓个正着,笑得直不起腰,“是李医生送学生回教室的时候看见你去学生会办公室啦。”
“原来是李医生走漏风声。”南孙忿忿,“朱锁锁的蓝颜知己们简直防不胜防。”
锁锁想到上次蒋峥透露自己和江扬约会的事情,越发觉得脸颊发烫,“南孙,你也开这种玩笑。”
两人追逐打闹着往前去,淡金色的目光透过梧桐叶投在地上,映出斑驳树影,两只长长的影子随着嬉笑声不断分开,或再次交融,顺着校园一尘不染的长街笔直向前,逐渐化为小小一团,再也分不清两个人的界限。
以至于南孙后来回忆起自己和锁锁的校园时光,总是觉得有一阵奇异的甘甜在心底弥漫不散。那时她们为一场可有可无的话剧而不断碰壁,以为无法在特定时间或地点见到某一个人便会终生遗憾。然而当她们经过十年光阴回首,才发现曾经认为不可跨越的关隘不过是脚下微不起眼的沙砾,真正的高山阻隔,江水横流,她们也早已携手度过。
“这些东西真的能吃吗?”南孙面对一条街的热闹喧哗,油渍斑斑的小锅里泛起火红热浪,带来一阵刺鼻的鲜香热气。锁锁趴在她耳边大喊,“当然,我在这里从小吃到大的。”
锁锁说罢和一个留小胡子的中年人打招呼,“阿叔。”
南孙屏住呼吸,小声说,“这里卫生真的过关吗?确定不会吃出问题?”
锁锁打断她的忧心忡忡,一指自己光滑细腻的肌肤,搞怪地伸舌头扮鬼脸,成功把南孙逗笑,“你要对自己的排毒系统有信心,令自己的心情保持良好也是维持美貌的重要环节。”她微扬下巴,示意南孙看前方长长的队伍,“何况有这么多人身先士卒,你就试一试吧。”
“好吧。”南孙答应得犹犹豫豫。
“那就先从这家开始吧。”锁锁拉住南孙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豪气十足,“老板,先来三十个串儿,一半加辣。”
“好嘞。”
“我们吃不完,别浪费了。”南孙别扭地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局促地左顾右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四周有人在看,不自觉将包带在手中握得更紧。
锁锁熟练地拎起茶壶将餐具烫一遍,见南孙的样子有些好笑,“这里不会突然有强盗冒出来,安心享受一下劣质调味品带来的味觉刺激,你或许会喜欢上这里。”
南孙小小地抿一口茶水,“那陆源的事,你就打算放弃了?”
“当然不会。”锁锁抬手喊道,“老板,加两罐可乐。”
很快有一个小男孩抱着可乐走上来,小手肉嘟嘟地险些抓不住,奶声奶气地问姐姐,看得锁锁忍不住揉一把软嫩的小脸蛋儿。
小男孩咯咯笑着跑开,锁锁啪一声扯开拉环,“当然不会,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自然要另想办法。”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端着烤盘送上来,南孙下意识道谢,抬头却迎上口罩上方一双冷漠而略带怨恨的眼睛,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
“子伊,给十六号客人送过去。”收银台后的中年女人喊道。
那双眼睛如同收到惊吓,瞳孔紧缩,躲开南孙和锁锁试探的目光,端起盘子立刻走开。
“那时顾子伊吗?”南孙问。
“是她。”锁锁咬住一根肉串,蹙起好看的眉毛,“这不会是她家的店吧。”
“很有可能。”南孙好笑地将手附在锁锁的膝头,“你不是说,这条街你从小吃到大,怎么错过了这么关键的信息。”
“也有不少店是新开的,我不太熟悉。”锁锁忽然觉得手里的肉串味道缺缺,加餐的愿望也顿时落空,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护顾子伊脆弱过度的自尊心。
南孙试探着尝一口裹满佐料的肉串,味道意外地好,“真的好吃。”
锁锁叹一口气,看着吃得风生水起的南孙,“还以为你今晚上在这里寸步难行,真是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当浮一大白。”南孙被辛辣的胡椒刺得喉咙微微发痛,灌一大口可乐,学着锁锁的样子说道。
锁锁和南孙风卷残云般解决掉三十个肉串,意犹未尽,想要继续下一家店。锁锁到收银台买单,老板却要人去后厨拿蘸料。
“子伊,看一下收银台,九号桌五十六元。”
锁锁心道自己今天还不如去买彩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五十六元。”收银台后的人戴口罩,锁锁却依旧想象得出蓝色布料下的冰块脸。
锁锁一言不发地递过一张百元钞,等她找钱。
“找四十四元。”她好半天才找回一沓零钞,四张一元新旧不一,其中一张已经被揉烂,一角和整体即将分离,孤零零飘在空气中,诉说着它的不易。
锁锁却忽然道,“我不会说你在这里兼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