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梅折枝(2)
临惜2021-02-06 22:074,021

  终于等到家长会结束,林柏森和几个学生家长单独谈话。陈师傅把笔记小心折好收在口袋里,睨一眼坐没坐相的陈章,清了清喉咙,“南孙,我送你和锁锁回家吧。”

  “陈叔,您先回去吧。我和锁锁一会儿去吃个宵夜。”南孙把成绩单也塞给他,“别忘了把这个也带回去。”

  “那行,别玩儿太晚,不然我不放心。”他深深看了一眼坐着的年轻人,严肃叮嘱道。

  南孙知道他是好心,心里一酸,总觉得他比蒋鹏飞更像个父亲,“知道啦,我到家给您发消息。”

  锁锁踢了一脚椅子的横档,“我们也走吧。”

  “走吧,去吃宵夜。”陈章笑了笑。

  三个人出门正好碰上主任。学生趁家长会把无关人员带进学校是常事,他一见陈章十分年轻,举止随意,立刻板着脸走上前,瞪着锁锁,“这是谁?”

  “我表哥,来给我开家长会。”锁锁回答得大大方方。

  “表哥?”主任扫了一眼双手插在裤兜里的陈章,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呢?看起来没比你大多少,不会是没考好不敢见家长,给我招了个群演过来吧。”

  陈章靠着墙笑了一声,从钱夹里掏出身份证盖住最前端的编号,“不信的话可以看我出生日期,比她们大多了。”

  主任一扶眼镜,半信半疑地俯下身去看,好似一只嗅鱼腥的猫,抬头把本人和照片对比几次,确定是同一个人,忍不住捋了一把日渐稀疏的头发,不怎么好意思地嘟囔一句,“三十多的人了怎么一点儿也不显年纪。”

  “主任您日理万机,当然不和我们这些闲人一样。”他笑盈盈地收回身份证,“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表现得怎么样?”陈章很早就出国读书,对于国内学校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因此对周围一切都感到新奇。他盯着教室外一副涂鸦画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抬手敲了敲细滑的瓷砖,“高中生居然还这么幼稚。”

  “人还是天真的好。”南孙忽然出声。

  陈章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是。”

  “去哪儿吃夜宵?上次的老街好不好?”锁锁察觉到南孙今晚兴致不高,挽着她的手问,“听说最近开了一家新店,咱们去看看?”

  南孙没有反对。

  “那我去开车。”陈章识趣地给小姐妹留出说话空间,“一会儿校门口见。”

  “你怎么忽然和他在一块了。”南孙见陈章离开,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哦,我那天去房屋中介,正好碰见他和朋友一起去看房子。我们未成年不方便签合同,他就替我把把关,把合同签掉了。”她说得轻轻巧巧,好似事情本来就不过两片嘴唇一碰这般简单。

  “签掉合同我请他吃了个饭,他就问了我两个问题。”锁锁一歪头,回想当时的状况的确有些荒谬。

  “然后你就答应了。”南孙用劲儿地戳一下她的脑门,“你是怎么想的呀?”

  锁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谢谢你今天帮我租房子,这样吧,请你们吃饭。”锁锁扫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一大帮朋友,笑得大方得体,“大家一起去,我请客。”

  他身后几个人一齐起哄,商量最近新开了一家海鲜。

  陈章吸了一口烟,偏过头去不痛不痒地呵斥,“人一个小姑娘,哪儿经得起你们这个吃法儿,都散了散了。”

  “这意思是不带我们呗。”勾着陈瑜肩膀的一个小伙儿揶揄。

  “今天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给你们优惠,这么快就忘恩负义呢。”陈瑜一肘子顶回去,主动出面,“就你小子请客,走,吃海鲜去。”

  一群人都有眼色,跟着陈瑜走了。

  锁锁攥紧包带,被正午的阳光晒得眼前发晕,“走不走?”

  “白吃饭干嘛不去。”陈章掐了烟,大步迈向自己的车。

  “你这包是江扬送的吧。”他示意锁锁系好安全带,看了一眼她两只手紧紧攥住的东西,忽然问。

  锁锁一愣,下意识说是。

  陈章说着发动汽车,“挺贵的,不像你买得起的东西。”

  没头没脑儿的话把锁锁气笑了,看向窗外飞快划过的行道树和五颜六色的招牌,“去哪儿吃?太贵的地方我请不起。”

  “刚才不还豪气冲天呢?看来都是假话。”陈章嗤笑一声,熟练地往左打一把方向盘,车子拐进小巷。

  往前走没多久,陈章就找块空地停下车,“到了。”

  锁锁疑惑地坐着没动,“你可别找个偏僻的地方把我卖了。”

  “卖了你,够我一个轮胎钱吗?”他又点上烟,催促,“赶紧下车。”

  锁锁撇着嘴下车,离开之前踹一脚轮胎。

  “哇,好漂亮的车。”黑黢黢的门洞里忽然窜出一帮小孩子,追着跑着围着陈章的车乱摸,一个吸鼻涕的小男孩手上脏兮兮的,啪叽在亮白色的车身上印了个油手印儿,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笑了。

  锁锁正想陈章会不会因为这个大发脾气,担心地看他一眼,却发现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骂一句小兔崽子,“每次都祸害我的车。”

  “你常来这里?”锁锁拎着包小跑跟上去,一边不住回头看小孩子们,二楼探出一个老人家,中气十足地喊他们回家,“别等着我拿扫帚赶人,快闪开,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锁锁看得佩服不已,“真是老当益壮。”

  “快点跟上。”陈章背着手只管在前头走,“你老了估计也这样儿。”

  锁锁扑上去要打他,骄傲地说,“我才不会。”

  她说着也没留神脚下浮起的下水道板,脚腕一软差点扑倒在地,往左边趔趄一大步才稳住,头发散乱,狼狈样子惹得陈章哈哈大笑。

  “怎么还没到?”锁锁没力气地哼了一句,这条巷子比自家那边还要破败,不少探出的阳台都挂了蜘蛛网,菟丝子一般缠了大半个水泥台,看起来荒凉无比。

  “到了。”陈章拐进一条岔路,指着一个不能再破旧的招牌,“就是这儿,陈记家常菜。”

  招牌旁边摆了几张矮小的旧木桌,一边两条长板凳,陈章随便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扯着嗓子喊,“老板,点菜。”

  锁锁在他对面坐下,有点儿嫌弃地坐在他旁边,“没想到您还这么接地气呢。”

  屋里无人应答,他又放大声音喊,“老板,点菜。”

  这回嗓子都哑了。

  一个老太太踱着步子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耷拉着眼皮,“喊什么呢,这么大的人一点儿家教没有。”

  她手里拎着一个暖水壶往桌上一蹲,佝着腰从另外一张桌子上拿出皱巴巴的手写菜单,要不是陈章正儿八经地照着念,锁锁还以为是哪家小学生写坏随手撕下来的作业。

  “要糖醋排骨,白灼虾仁,油焖笋,嗯,再来一个豆腐衣包肉。”他利落地点好菜,看起来是常客。

  “虾仁没有了。”老太太的话好似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一派理所当然,“有五香熏鱼。”

  “那也成,您做主。”陈章把菜单递回去,客客气气地说,“麻烦您了。”

  “脾气挺大,不知道菜做得怎么样。”锁锁用湿巾擦着桌子,叫陈章抬手,“唉,这儿是不是就像少林寺的扫地僧,其貌不扬但是特厉害的那种。”

  陈章抱着手看她跟桌子上经年不去的油渍较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菜上来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锁锁好奇。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他一指对面野草疯长的阳台,爬下来的野蔓子上坠着不知名的小花,被太阳晒了一天,这会儿没精神地耷拉着。他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都觉得心里莫名舒畅,打了个响指招呼小野猫,它就通人性的喵喵跑过来,陈章手里没吃得,就去揪它的小胡子寻开心,“吃这家的饭。”

  锁锁最初见他是高档餐厅里的小少爷,现在觉得他是小少爷下凡,头上蹭蹭冒着烟火气儿。

  “后来出国好多年没回来,嘴馋就带你过来。”他笑了笑,“有诚意吧。”

  锁锁点头,不怀疑他的诚心诚意。

  屋里还有个老头儿,和老太太不时拌嘴,两个人吵吵嚷嚷的动作却不慢,一会儿就把菜上齐了。

  “来,尝尝。”陈章把筷子在桌上对齐递过去。

  锁锁尝了一口糖醋排骨,小口小口地品了品,和寻常菜馆里做的没什么区别,甚至排骨肉有些老。她尝了许久,费劲儿把嘴里那块肉咽下去,皱起眉头,“也没多好吃啊。”

  陈章自己进去拿了碗白米饭,和着酱汁往嘴里扒,吃得十分痛快,听锁锁这么说舒服地打了个嗝儿,“童年的味道,意义特殊。”

  “你是不是和江扬分手了?”他忽然问。

  锁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声音平静,“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去他工作室,发现已经改朝换代了,之前的同事说他今后会定居国外。”他笑了笑,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锁锁扫了他一眼,低头挑鱼刺。

  “可惜他苦心经营的工作室为他人做嫁衣。”陈章笑了笑,“唉,我能做你男朋友吗?”

  锁锁呛了口水,“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做你男朋友。”陈章给她碗里添了块笋,不怎么正式地问,“行吗?”

  “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锁锁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心里却像吹来一阵风,把那颗摇摇欲坠的,为江扬而生的墙头草吹向陈章。

  她戏谑道,“看上我哪儿了?”

  “好看。”陈章回答得肤浅且坦荡,“我最初见你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好看,正好家里在做这个选秀节目,找了个理由让陈瑜去联系你。”

  “所以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进什么娱乐圈。”锁锁想起初次见面时他似是而非的态度,恍然道。

  “长这么好看,何必去趟浑水。”他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还没答应我呢?”

  “那你知道我和江扬为什么分手吗?”锁锁不爱他的态度,觉得自己像他在路边看中的包子铺,仗着有钱盘下来,至于生意如何都是以后打算。

  她不喜欢被当个物件儿的感觉,尤其是经历过江扬之后,愈发明白和强势者的恋爱就像犯罪定刑一样需要确定动机。

  “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想过长久。”

  一语中的。

  锁锁都怀疑他在自己和江扬身上各自安装一个监控器。

  锁锁不客气地说,“和我谈恋爱没什么好处。”

  “比如呢?”陈章饶有兴趣。

  “费钱。”

  他听了答案,趴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最后擦了擦眼泪,喘着气说,“我平生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那好,你现在就是我男朋友了。”锁锁在他碗里放了一块排骨,“你好,我的男朋友。”

  那天是锁锁付了饭钱,理由是陈章说她身为女朋友应该请自己吃一顿饭。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咬了四百块,锁锁不可思议地和她争辩,“三荤一素四百块,你这是黑店吗?”

  她用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两个人,看得锁锁一阵胆寒,最后干瘪的嘴巴里挤出一行毫无道理的解释,“你们有钱,应该多付。”

  锁锁看向陈章,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长凳上摇了摇手指,笑嘻嘻地说,“她一向看人下菜碟。”

  “所以你就和他在一起了?”南孙已经见过锁锁经历江扬的骗局,不可能放任她再陷入另一个结局可能更惨痛的陷阱,“他的职业,家庭,年龄,甚至感情经历……你问都没有问,就这么答应了?”

  锁锁没有正面回答南孙的问题,只是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我现在觉得那些都不重要。”

  南孙认真地问,“那什么重要?”

  “对我好,肯给我花钱,这就够了。”锁锁心平气和地说,“他能救我出骆家的牢笼,有能力给我喜欢的生活,对我而言已经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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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2:双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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