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冬冷夏热，狭小房间只有一台破旧风扇吱呀作响，李医生两条腿架在椅子前的横杠，咬着冰棍儿看闲书。
“你这里好多书啊。”锁锁头痛，提不起说话的兴致，只扫一眼李医生背后偌大的书架，漫不经心说道。
“要不要找本书打发时间。”李医生笑笑，伸手把药滴速度打慢，“打点滴不要太快，对身体不好。”
南孙走到书架前，将整面书架打量一番，大多是美术构图和武侠小说，只有寥寥几本和医学专业有关。南孙随手抽出一本，刚打开扉页，一叠巴掌大小的纸片雪花般飘落下来，南孙连声道歉，蹲下身去捡。
“这些，都是你画的？”南孙打量一幅幅小人，寥寥几笔，各色人物便已跃然纸上，足可见功底。
李医生嘎嘣咬下一口碎冰，并不责怪，“对啊，是不是很可爱，你拿着的那张是韦小宝，后面是杨过。”
“嗯，很可爱。”南孙刚要把画纸夹进书里，就听锁锁喊道，“我也要看。”
锁锁现在的脑子是一团浆糊，看不进任何有文字的纸张，反而从头到尾将这些画看了一遍，和南孙一起笑说哪一张更有趣，李医生看锁锁十分喜爱，提出可以送给她。
“那下次来可以当优惠券用吗？”锁锁将画纸搭在脑门上，笑盈盈地问。
“可以。”李医生起身换瓶，“不过不希望你再生病，下次来，请你们两个喝汽水。”
锁锁很满意这个回答，将画纸悉数装进口袋。
冰棍儿已经吃完了，李医生却还咬着雪糕棒写写画画，南孙凑过去看，原来是她们两个人的速写，不施颜色，生动传神。
“画得好看吗？”李医生大方将画纸递过去，得意道，“任凭欣赏。”
南孙点头，“你这样的功底，完全可以去做美术生，怎么会读医？”
李医生把手中的笔一抛，仰天长叹，忽然掩面，“其实有很多人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可以说，是大爱无疆愿意为祖国的医疗事业做贡献吗？”他两手一摊，状作无奈。
“我想知道你招聘的时候真的会这么说吗？”锁锁抬起手输液的那只手，“李老师，先起针哦。”
“好的，公主殿下。”他学骑士深深行礼，半蹲下身将针头利落拔出，“按好。”
南孙走到锁锁身边按住出血点，依旧为李医生遗憾，“看得出你接受过很长时间的专业训练，不去做美术生很可惜。”
“你一定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吗？”李医生挽起输液管。
“当然。”南孙毫不犹豫。
“无论在什么时候？”李医生追问。
“当然。”南孙依旧毫不犹豫。
“那希望你永远都能如此回答。”李医生淡淡一笑，转头叮嘱锁锁，“记得按时吃药，应该很快会好。”
锁锁脆生生应下，“谢谢。”
在医务室耽误几个小时，上午的考试已经过去，所有人都埋头复习，一片寂静。
两人悄声回到座位，锁锁盯着自己桌上一片油污皱眉，低头认真嗅了嗅，“怎么会有蟹粉小笼包的气味？”
南孙骤然想起昨日仓皇逃窜的背影，低声问后桌女生，“今早有人给锁锁送早饭吗？”
女生面色难看，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小心往身后看一眼，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是有几个男生来过，不过那些东西堆在锁锁桌上，顾子伊说影响考试，都丢出去了。”
“顾子伊，是谁？”锁锁在脑海中反复回忆，确定自己并没招惹这位顾子伊，甚至连她的名字也只是有模糊印象，想不通她何必对自己的早饭平白生出莫大敌意。
“你右手边扎高马尾的那个。”好像有只眼睛在身后盯着她似的，女生匆匆说完忙不迭低下头去。
“扎马尾……”锁锁向右后方看过去，正对上顾子伊冷冰冰的眼神，“我没见过她呀。”
“她见过你。”南孙翻开课本，侧身附在锁锁耳边，“那天无意中听到人家嫌弃你交过太多男朋友。”
锁锁饿得发慌，从桌洞里掏饼干，十分不解，“难不成那些人里有她喜欢的人？”
“不知道。”南孙摇头，“或许是吧。”
“不是讲好坐一起，怎么还要复习？”锁锁见南孙复习不似装腔作势，心中微微不安。
“考试归考试，该学的东西还是要稳扎稳打，不能放松。”
“哦。”锁锁终于在桌洞中摸到饼干包装袋，心里一喜，想要将饼干拉出，却没想到堆在一起的杂物顺势被带出，兵乓掉一地，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到底还让不让人复习？”
锁锁抬头，对上顾子伊淬毒一样怨恨的目光，一屋子人都抬起头看戏。
锁锁不耐烦地站起身，她身形高挑，相较之下顾子伊只到她鼻梁，锁锁在气势上已经胜出一大截。
“第一，我不是故意的，没有人打扰你复习。”锁锁面不改色，“第二，如果你不丢掉我的早餐，我就不会在上课时间翻桌肚，也就不会发出你刚才听到的声音。”
顾子伊小孩子一样脱口而出，“你就是故意的。”
反驳毫无逻辑和道理，锁锁差点笑场。
“对啊，顾子伊，锁锁也不是故意的，都复习吧，下午还要考试。”
“是啊，复习吧复习吧。”
周围三三两两响起劝解声，其中又以男音居多，顾子伊见无人声援，气出颤音和泪花，抬起手连声说一串你，再无下文，最后捂脸颤巍巍跑出门去，看得锁锁目瞪口呆。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不过是小绵羊。”锁锁蓄势待发一半，剩下的长篇大论顿时散去，无趣地撕开饼干，压低声音吃了两块作罢。
“是啊，谁能比得上你朱锁锁手眼通天。”南孙打趣。
模拟考足有一天，下午的考试锁锁请病假，南孙认真做了题目，却在答题纸上胡乱一通填写，最后心满意足交卷，等待考试结果。
锁锁的病来去都快，第三天几乎已经痊愈。刚好今日排座位，锁锁和南孙心情都好，对整件事志得意满。
林柏森依旧板着脸，没一丝表情，并不说考试情况，只咳一声，叫所有人都拿好书包到教室外等候点名。
“秦漱柳。”锁锁前面虎背熊腰的男生坐进林柏森指定的黄金第一排，“同桌，蒋南孙。”
正在和南孙闲聊的锁锁一怔，“你第二名？”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南孙也摸不清，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前两门旷考的。”
林柏森提高音调再次重复，“蒋南孙。”
“老师，我的成绩应该没有这么靠前吧。”南孙快步跑上前发问。
“我的安排，你只管先坐下。”林柏森不悦回答，继续念下一个名字，“顾子伊。”
顾子伊拎书包坐在南孙右手侧。
“下一个，朱锁锁。”
顾子伊和锁锁同时反对。
“老师，我这次没有参加考试，不用坐在最前面的。”
“老师，我不要和朱锁锁坐在一起，她会影响我学习。”
林柏森重重咳嗽，颇不耐烦应付女生的反对，“我说过，先按照我的安排坐下。”
锁锁万念俱灰，和南孙绝望对视一眼，在顾子伊旁边坐下。两个人虽然是同桌，各自占据长桌左右两侧，井水不犯河水。
等到林柏森念完所有名单，满意看一眼教室安排，已经花去大半节课，继而马不停蹄地赶进度，并没给锁锁和南孙留时间反驳。
下课铃声响起，顾子伊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要求调座位，林柏森拉着人在教室外低声劝说几句，她才渐渐止住哭泣，红着眼睛进来，“朱锁锁，林老师喊你过去。”
锁锁一去不回，南孙在教室等不到人，直接去林柏森办公室外。足足二十分钟后，锁锁才没精打采地拉开门。
“南孙。”锁锁扑上来抱住她，“怎么办，我可能真的要和那个毒妇度过这一学期了。”
“到底怎么回事？”南孙和锁锁牵手坐在校园长椅子上。
“他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让我认真学习不要早恋，为此还专门请了一个成绩优异，品行端正的女同学陪同我一起学习。”
“我不符合他的要求吗？”南孙好奇。
“你当然附和。”锁锁猛地挺直身体，“不过，我用了比考试作文更丰富的词汇去说明我现在真的单身，他就是不信。”
南孙一想起锁锁解释到抓狂的样子，居然有些好笑，“然后呢？”
“他说，他会找蒋峥谈话的，让我们把学习放在第一位。”锁锁把手搭在南孙手上，重重叹气，“我觉得蒋峥大概不会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身高不够而和我分手的。”
“老师对于学生的情况了解的确应该及时更新。”南孙深觉锁锁的体质实在特殊，好像原本一些确定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总会呈现出峰回路转的效果。南孙把自己的结论告诉锁锁，锁锁出乎意料地十分赞同，向后仰在椅子上，揉了揉长发，“可能传奇的人生注定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