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冥一僵。
那双眼睛很平静,平静到如一滩死水,唯一的情绪就是还未褪去的几缕疼意。
没有哀伤,没有愤怒,没有绝望。
就这么宁静的和澹台冥对视。
莫名的,澹台冥浑身发凉,俊容却面无表情,连看她的眼底都是一贯的无情和高傲,似乎在睥睨一只随时可碾杀的蝼蚁。
“筝筝。”赢离轻轻唤她,声音里满是怜惜,温柔询问,“我带你走,好吗?”
陆筝:“我是他的大夫。”
赢离袍子下的身体微僵,哪怕亲眼看到澹台冥的选择,她也不愿和他走吗。
他到底有什么好?
赢离愤怒,妒忌,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皱眉,妖艳夺目的面庞上是满满忧虑:“可是他想杀了你。”
“这不是没杀吗?”陆筝轻飘飘的回答。
赢离狐狸眼一缩,再也控制不住嫉妒,袖袍下的手死死紧攥。
凭什么,凭什么澹台冥能得到她无条件的好。
可澹台冥呢,仅仅是一颗情丹,就让他彻底忘却了对她的感情……他那点看似深厚实则虚伪的深情,连周周都比不上!
“大恩不言谢。”陆筝道,“赢离,别为我担心,我有分寸。”
日后她不会再轻易醉酒。
赢离笑得牵强,不再强求:“这些日子我都会在潇水镇,你若有需要就来找我,只要你开口,再大的忙我都会帮。”
陆筝点头。
赢离的目光落到澹台漾身上,狐狸眼闪烁幽光,把解药丢给她。
彼岸花的解药。
更毒。
一旦服下,九九八十一天内生机会在无形里枯竭,最后突然暴毙。
敢伤他的筝筝。
这命,也就不用留了。
凌安曜复杂的看了眼陆筝,同样不明白,为何澹台冥都变心了陆筝还选择他,这和那些普通女子有什么区别。
凌安曜心里五味杂陈的离开。
最意外的是澹台冥,她就真的这么爱他?宁愿命都不要了,也不想离开他?
这个认知,让澹台冥心里升起莫名情愫。
烦躁,复杂,甚至有许多怒火。
他只是想把陆筝赶走,怎么就这么难。
陆筝走向他,声音虚弱得温柔:“你受伤了吗?”
“你觉得呢?”澹台冥冷笑,“死皮赖脸的留在孤身边,陆筝,你是当真没有自尊这种东西啊。”
面对嘲讽,陆筝岿然不动。
目光在澹台冥身上流连,确认他真的没有受伤后,才开口:“不是答应我不再轻易打架的吗,摄政王,你要说到做到,别堕了威名。”
澹台冥嗤笑。
与她何干。
这不都是她招来的,还有脸质问他。
“既然清醒了,就和小漾道歉。”澹台冥声音冰冷,刻意羞辱,想压下心口那莫名的悸动。
陆筝:“不道。”
她转身走进营地。
澹台冥震怒,想制止她,但扫到陆筝虚浮的脚步,动作一僵。
她刚才……
澹台冥:“陆筝,你刚刚……”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担忧她后,澹台冥立刻住嘴。
陆筝并未停下。
澹台冥脸色发沉。
“小漾,毒解了吗?”
“花已经没了,居然给我下毒……太阴险了!用毒的都恶心!”
……
风把对话送进陆筝耳里,她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号角声响起。
冥魂卫的大军昨日便到了。
今天就该上战场了。
“陆大夫。”白鹤神情复杂的走过来,“王让您准备准备,等会儿和他……上战场。”
陆筝把药倒进碗里,自己喝了一碗,端着另外一碗朝主账走去。
澹台冥已经换上盔甲,纹路很古老,上面是数场战斗留下的痕迹。陆筝想到他身上的诸多伤痕,垂下眼帘,把药放到桌子上。
“喝了再去。”
澹台冥冷漠的看了眼药碗。
她是不是忘了,他最厌恶喝药。
陆筝突然走到低头喝粥的澹台漾身后,用一把锋利架到她脖子上:“不喝我就宰了她。”
澹台漾大惊:“陆筝你疯了!”
澹台冥周身散发出冰冷寒气,帐篷里的气温骤降,异瞳翻腾着暴戾杀意,危险的盯着陆筝。
“你敢。”
“如你所说,我死皮赖脸,没什么不敢的。”陆筝道,“我数三个数,三,二……”
澹台冥端起汤药,仰头喝下。
重重的把碗放回桌上。
残余的中药溅起水星子。
一双深眸,残忍的凝视着陆筝,仿佛只要她放下匕首,就是死期。
陆筝从容的收起匕首。
澹台冥本要出手教训她,想到即将要上战场,说不定她就是故意激怒他,想要趁机躲过,骤时停下,冷笑连连:“陆大夫好得很,希望在战场上,孤也能看到陆大夫如此英勇!”
陆筝不置可否。
冥魂卫已准备就绪,黑色盔甲肃立凛然,手执长矛和剑刀,各有阵营,只待澹台冥一声令下就发兵。
所有人马里。
只有陆筝没有盔甲。
澹台冥骑上乌云,勒着缰绳,悠悠然道:“陆大夫,今天孤给你当副将。”
陆筝知道,即使哀求也没用。
澹台冥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让她死心的机会。
以陆筝为首,大军前行。
城门和那日一样,紧紧闭着,城墙上的士兵们却在日日高度警惕下已经身心俱疲,若是细看,还能发现在看到大军后,有一抹放松。
既定的结果。
“放箭。”城门校尉愤恨的看着这群侵入者,随着他的抬手示意,箭羽齐刷刷朝城门楼射去,“誓死守城,保护城里百姓!”
守得住吗?
精兵悍卫的强攻,没有援军,守不住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先百姓一步而死。
箭羽放完,冥魂卫纷纷取下腰间盘龙爪一甩,完美嵌入墙体内,他们如同猴子般利索往上爬。
冷血的杀掉每一个反抗士兵。
尸体从城楼坠落,是鲜血,是绝望,是死亡的气息。
澹台冥饶有兴趣的看向陆筝,见她并不去如上一次般恐惧,只是直勾勾盯着城门,冷冷皱眉。
无趣。
“迅速破城门。”他冷冷命令,“没看到我们的陆大夫已经忍不住要大杀四方了吗?”
陆筝牵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轰隆。”
城门从里面被打开。
“陆大夫,请吧?”澹台冥勾唇,声音里是恶劣笑意,刻薄至极。
陆筝被迫骑马驶向城内。
满城百姓都站在两侧,对于入侵家园的战争者,他们愤怒,憎恨,就连三岁稚儿的眼底都是浓浓恨意。
如果恨意能杀人。
陆筝早已被千刀万剐。
城里还有士兵,以及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的守卫,他们眼睛通红边冲边嘶吼:“杀了这群蛮人!”
“陆大夫,你如果不下令,冥魂卫会死伤无数。”澹台冥和陆筝并行,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千里,奢华的声音里满是愚弄。
最前面一排的冥魂卫,都是陆筝的熟人。
敌人冲上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他在逼她。
逼她手染鲜血。
逼她亲手杀戮无辜。
陆筝死死攥紧双手,指甲陷进肉里,掐出鲜血,在士兵们只离一尺时,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杀!但切记,不许对妇孺动手。”
她突然夹紧马腹往前冲。
“驾!”
把软筋散洒向空中,让妇孺无力反击,避免恨意驱使下撞上冥魂卫的刀剑。
澹台冥眯眸。
冥魂卫从不对妇孺动手,即便没有软筋散,也只会打晕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
他倒要看看,陆筝能撑到什么时候。
“抓住这个女人,澹台冥都以她为主,擒贼先擒王!”不知是谁吼了一句。
霎时间,不少人冲向陆筝。
妇女幼儿死死抱住她的马,如果要继续前行,势必会拖行她们。
陆筝弃马跃上旁边的酒楼。
本来紧闭的窗户被掌柜用力一推,陆筝背部吃痛,险些没站稳落下去。
不少烂菜叶子和果子朝她掷来。
根本躲无可躲,发间,脸上,或多或少沾了烂果子和菜叶,作呕的味道在鼻尖散发。
“坏人,滚出西周!”
“坏女人。”
“恶毒!”
“等我们长大,我们会报仇的!”
……
都是些孩童,常年诗书熏陶下,骂人都只有那么几个词。
几颗石子由不同方向,被内力弹向陆筝的膝盖。
陆筝膝盖一痛,眼看要落到街上,赶紧找落脚点。但街上哪里有东西可以给她踩,迎接她的是无数百姓的包围。
他们手里纷纷拿着刀,擀面杖,耙子。
澹台冥睥睨着这场游戏,见陆筝苍白着脸后退,一直不肯拔剑,低沉的声音响彻战场:“陆大夫,战场上可不能心软,杀出来,你就能与孤并肩了。”
陆筝知道这是在战场上,可她……她做不到……
澹台冥想看的不是她杀人,而是她的狼狈罢了。
“别再过来了。”陆筝不停闪躲,试图用软筋骨让他们倒下,黑色的内力从天而降,吸走她手里的软筋散。
陆筝脸色苍白。
隔着血海,遥遥对上澹台冥看戏的冷血眼神。
“杀了她!”
圈越来越小。
如果陆筝不想死,就必须拔剑杀出重围。
陆筝心肝发颤,沉重的握住剑柄,缓缓闭上眼睛。
澹台冥勾唇,下一刻,唇角僵住。
赢离的设定就是蛇蝎美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