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寂静片刻。
澹台冥已经等好陆筝发难,等着她失态流泪,甚至是愤怒的声嘶力竭的吼问自己为何会变心这么快,他回答不上来,只是很清楚,心里已经没她了。
陆筝神色未变。
甚至扯出一抹淡笑:“你可以利用我,我想以我的价值,目前应该还有用,以你的聪慧,不会想不到。”
澹台冥智多近妖。
陆筝的医术、武功、谋略都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医术,只需要虚情假意一番,就能将她收入手下。
女子情根深种时有多温柔,遭遇背叛时就会多疯狂。
陆筝是大夫,一直帮冥魂卫治伤,想要下毒是轻而易举。更甚者她如果联合里外,必定能给他造成重击。
她知道他太多秘密。
在这个时候交代,属实不是明智之举。
澹台冥会说出来,潜意识在信任她、心疼她。
这就够了。
的确,那双灿若星眸的清澈眼睛,就那么直勾勾望着,满是爱意,看得澹台冥心虚和烦躁,她该及时止损了。
收起对他的奢望。
做回从前那个陆筝。
澹台冥想了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甚至含笑说出他可以利用她的卑微话语。
卑微到令澹台冥暴躁!
她不该是如此的。
“孤应你的,都会做到。”澹台冥避之不谈,冷漠的说起自己安排,“战后孤会娶你做孤你王妃,但除了王妃这个身份,你别再肖想孤的心。”
陆筝浅浅一笑:“好。”
澹台冥紧盯着陆筝,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异样。
但并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只是笑靥如花,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难道她并没有那么爱自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令摄政王莫名烦躁,以及心尖酸疼得微颤,只是那情愫太快,快得他都没感受到。
“把手给我。”见澹台冥皱眉,陆筝失笑,“你要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怎么娶你?我看看毒还有没有后遗症。”
澹台冥沉默片刻。
他冷冷拒绝:“孤会找令沢。”
陆筝:“好。”
澹台冥来的时候,打算一次性说清楚,包括宸宸安安的身世。
但陆筝的乖巧另他,心头莫名不舒服。
罢了,以后再说。
澹台冥冷酷离去,高大的影子落在地上,无情又残忍。
陆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身上的力气如同被抽干,踉跄两步,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树才没摔倒,仰头望着天空渐渐现出繁星,喃喃道:“果然还是有点疼的。”
哪怕早有准备,这些话语也算不上多么残酷,心头却是控制不住的痉挛发疼。
有那么一瞬,陆筝的呼吸都险些窒息。
他不爱她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无情抹灭了曾经的一切情感。
多难听啊……陆筝想。
真是个坏人,明明说好会宠她一辈子的,怎么能食言。
一方手绢递到跟前,温婉的声音道:“擦擦吧。”
嗯?她哭了吗。
不能够吧,明明都做好准备。
陆筝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泪流满面,视线都模糊了:“谢谢啊。”
她想故作轻松,殊不知,声音早已沙哑。
“他是变心了吗?”明珠公主刚才在树后,走也不是,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清丽脱俗的温婉面庞带着几分怜悯,“别难过,至少他告诉你了。”
陆筝摇摇头:“不,他只是病了。”
她轻笑,含泪的双眸是信任:“我会医好他。”
澹台冥和陆筝都知道树后有人,只是一个没放在心上,一个无暇顾及。
明珠公主失神刹那,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因为他曾经为我做的事,你不知道。”他愿意为她丢掉性命,她不过是需要接受短暂的他不爱她而已。
如果明知有问题,还是因为一句不爱就离开他,陆筝想,那就太对不起澹台冥炙热张扬的爱。
曾经是他追她。
这一次,换她来主动爱他。
陆筝调侃:“就是为了摄政王妃这个宝座,我也不能轻易离开。”
明珠公主看着陆筝潇洒坚定的面孔,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她曾经做出的决定和陆筝一样,如果她再坚定点,是不是结果会截然不同,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谢谢你的手绢,趁还有点权利,我把你送到大夏去吧,你隐姓埋名好好活着。”陆筝道。
明珠公主轻轻摇头:“多谢王妃好意,我与西周同进退。”
那个人已经死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苟活。
等西周国破,她想,她就可以去找他了。
他最喜欢她穿的那件霓红羽衣,她带来了,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她,她想,他大概会觉得她脏了他轮回的路。
“活着才有希望。”陆筝不知道明珠公主经历了什么,但从恍惚的沧桑和落寞,能看出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陆筝提了两壶酒过来。
“会喝酒吗?”月夜下,女子指尖勾着两壶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会。”
陆筝搬来一块石头,擦干净,两人坐了上去。
明珠公主小口小口的饮着。
她注意到,陆筝边喝,边漫不经心的看向王帐方向,似乎在期待什么。
曾经也有个人,不让她喝酒。
她学会喝酒,是在那个人离世后。
一壶酒下肚,明珠没醉,陆筝倒是脸颊绯红,双眸潋滟,显然醉得不轻,她往石头上一趟,盯着夜幕。
喝得真痛快。
可惜,差个酒友。
“王妃,我送你回去。”
“叫我陆姑娘。”陆筝道,“我想看星星,你先回去吧,夜里凉。”
“我就看会儿星星。”
“我陪你。”
……
“你说,如果他恨你,你要怎样才能取得原谅?”
陆筝没听清,风吹得她犯困。
眼眸缓缓闭上。
等察觉到什么睁眼,旁边的明珠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高大黑衣人把劈晕过去的明珠抱回帐篷,煮了碗醒酒汤喂她服下,女子容貌清雅,淡白梨花面,眉如远山,玉骨鼻尖下是檀唇,浅香醉人。
她很单薄,只是华服衬得不消瘦。
眉眼间郁节着成疾思念。
“小公主,我不恨你。”男子轻抚着她的眉,似乎想要抚平忧郁,“让你记着我的私心,也该结束了。”
……
陆筝捂着发疼的脑袋,走向营地门口。
宿醉果然不是好习惯。
肩头绣着紫荆花的人将一封信交给她:“陆姑娘,这是我们阁主给您的。”
展开一看,赢离请她炼制一枚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丸。
有人重金求购。
赢离调查过,这人并非将药用在不恰当的地方。
陆筝拧眉,这种药她会练,但并不是很想练。
她的药虽然没有副作用,但一旦服下,将会丧失所有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转告你们阁主,我的药会让人变得一片空白。”
“阁主说要。”逍遥阁的人早有预料,“也请姑娘放心,这药不会伤及任何无辜。”
“明天来拿药。”
陆筝揉着额头回到药房,正要抓药煮碗醒酒汤,玄奇大步走了进来。
“陆姑娘,王请您去一趟。”
“能等等不?”
玄奇看着陆筝明显难受的模样,很想说可以,但想到王刚才的盛怒,正在为难。
“走吧。”陆筝已经放下药。
玄奇并不是带陆筝走向王帐。
白鹤在帐篷门口,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眼底有思索一闪而过,不知在想什么。
刚一进去。
陆筝就感觉到彻骨寒冽,以及危险的杀意。
扑面而来!
澹台漾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明显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不清:“哥哥……爹爹……不要……”
强烈的威压,险些逼得陆筝下跪。
她硬抗着。
“陆筝。”澹台冥喊出这两个字,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无情,异瞳里翻腾着汹涌杀意,“这是你干的?”
陆筝淡淡道:“她想救杀了我哥哥的人。”
“孤也是她的哥哥。”澹台冥冷冷道,“你想为霍荆报仇,为何不等孤回来?”
陆筝:“我性子急。”
澹台冥眯眸,周身的气场更加强大。
蔓延开来。
陆筝不动,好像没有感觉般站着,甚至还扯出一抹笑:“还有事吗?没有我得回去喝药了。”
“给小漾看看。”澹台冥道。
陆筝拒绝:“找令沢。”
澹台漾百般刁难她,还让她给她看病,陆筝不是圣母。
不喜欢犯贱。
澹台冥脸色一沉:“男女授受不亲。”
“那就让她烧着吧。”陆筝不退步。
“陆筝!”澹台冥怒了,威压朝陆筝席去,半点不留情。
陆筝喉咙一腥,看着为旁人动怒的澹台冥,忽然勾唇:“让我给她治病也行,你亲我一口。”
澹台冥一僵。
床上的澹台漾痛苦极了,根本不知道在呓语什么,再烧下去,指不定会成傻子。
她根本不屑向求饶。
澹台冥眼神幽深,忽然勾起陆筝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一触即分。
冷冷道:“给她治病。”
陆筝似乎愣住,片刻后,她扬起笑容,明明是极其灿烂的笑容,却有种令人想落泪的感觉:“遵命,我的摄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