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冥俊容如同覆了层厚厚寒霜,眼底的戾气不停翻滚,袖袍下予夺生杀的大手早已攥紧。
这是在逼他。
赢离讥笑一声,温柔怀抱着受伤的陆筝离开。
“等等。”
“怎么,摄政王决定把澹台漾杀了?”
自然不可能。
澹台冥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陆筝离开,凝视着面庞挂着血珠的陆筝,缓缓开口,声音冷沉:“孤用一双眼睛还她。”
玄奇惊呼:“王不可啊!”
若自废双眼,那王也会成为一个瞎子,还怎么一统天下。
而且瞎了,就更争不过赢离这些狐狸精了。
赢离的确想弄残澹台冥泄愤,但他格外清楚,比起在身体上的疼痛,让澹台冥愧疚一生才是最好的折磨。
“以为和她一样,就能够赎罪?”赢离冷笑,“你欠她的,除了用澹台漾的命来抵,什么都还不清!”
澹台冥盛怒的微眯瞳孔。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将她还给孤了?”寒冷的声音,危险杀意不停蔓延开来。
能忍这么久,全是因为摄政王心里有愧。
好声好气谈不拢,那就别谈了!手底下见真章。
“还?”赢离听到这个字,觉得无比讥讽,染着红霞的狐狸眼紧盯着澹台冥,悦耳的妖冶声音字字珠玑,“你们是什么关系?夫妻?连堂都没有拜过,她根本就不属于你!你莫不是忘了,是你亲手把她送到我手上的。”
“摄政王,现在已经如你所愿,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
澹台冥一僵。
他极其想说,陆筝是孩子的亲娘。
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立场说出这些话。
是啊,送走陆筝,是他一直以来地目的。怎么现在有了这个机会,纠缠的反而变成他了。
“与你无关。”澹台冥冷硬道,“把人留下。”
赢离气得浑身颤抖。
他亦不让步,反而冲露出澹台冥一抹诡谲笑容:“想要筝筝,那就杀了我。”
等筝筝醒来,逍遥阁的人会前扑后续把真相告诉陆筝。
赢离赌澹台冥,不敢杀他。
果然,澹台冥脸色越发难看,却没动作。
双方就此僵持。
“赢阁主,陆大夫的病情不稳,不宜奔波,不如你也一起留下?”令沢适时开口。
这是个折中办法。
陆筝醒来后,让她自己选择。
两个男人同时紧张起来,赢离很清楚,陆筝对澹台冥死心塌地到让他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地步,绝对不会离开。
澹台冥则心有戚戚。
盲了双目,不比之前的迫害。
她……还会一如既往的留在他身边吗?还是失望远离。
赢离捕捉到澹台冥闪烁的眸光,再思及眼下的情况,显然澹台冥不会放他们离开,对于筝筝的选择,澹台冥的害怕,可不比他少。
赢离嘲讽。
“留下可以。”他抱紧陆筝,“但不能在军营,这边境地太差,还有澹台漾,我带筝筝去潇水镇。”
澹台冥知道,这是赢离最后的退步。
沉默片刻,他应了。
“令沢,你安置好闻人音,和白鹤带人随他去潇水镇。”他缓缓开口,奢华低沉的声音里,有不可察觉的逃避哑意。
白鹤:“属下领命。”
赢离讥讽,却没说什么。
桃花眼掠过澹台冥,望向后方营地一处,眼底闪过疯狂。
澹台漾!
我会好好的折磨你,让你以百倍代价偿还筝筝的这双眼睛。
就是死,也要挖坟掘尸。
让你不得安宁!
令沢细心安置好闻人音,留了药写了信,在闻人音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匆匆走出来。
陆筝在赢离怀里,脑袋无力的靠在赢离胸膛,双目闭着,气若游丝,嬴弱得像个久病之人。
面对这场变化,她一无所知。
澹台冥目送他们离去,心里仿佛被人挖去巨大一块,剧痛过后就是麻木的毫无知觉。
他想跟上去。
腿脚却如同绑了千斤沙石,无法动弹。
他不敢。
玄奇何时见过自家王生出怯意,换作平时,他早上前拍马屁了。但现在……
想到陆筝的那双眼睛,玄奇不是滋味的叹息。
王这次,实在太过了。
别说是陆筝,就是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格外心凉。
澹台冥突然转身,朝澹台漾的帐篷走去。玄奇和玄风对视一眼,保持着落后两步的距离跟上。
澹台漾站在不远处。
刚好能看到门口。
她不知为何,心里格外不安,偷偷摸摸跟了过来。谁知道见到陆筝被救活,中了卿陨,竟然只瞎了一双眼睛……这个陆筝,命怎么就这么大!
澹台漾恨恨咬牙。
在听到赢离要她的命时,更是怒不可遏。
害怕的同时,又生出诡异的期待。
哥选了她!
就算哥拿解药救了陆筝又如何,在二选一中,他还是选了她。
澹台漾心花怒放。
她并未离开,因为她知道整座军营的动作,只要澹台冥想知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现在回帐篷,反而多此一举。
反正澹台冥没选陆筝,想来也不会多责罚她。
在澹台冥的纵容下,澹台漾的胆子一次比一次大。
害赢离和澹台冥对上,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澹台漾虚弱着脸色,忐忑不安的咬唇:“哥……”
澹台冥看向她。
两双眼睛在空中对视。
独一无二的异瞳里,没有怒火,没有关切,只余本来的冰冷,带着慑人威压,让人一动不敢动,无情到让人无法呼吸,脊背发凉。
澹台漾心口一颤,有些恍惚。
熟悉的恐惧,再次蔓延上来,死死掐住喉咙,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双腿,竟然有些打颤。
“毒药哪里来的?”澹台冥见她被自己看了一眼,便毫无血色,不再像平时那般觉得心疼,反而有些隐隐的厌恶和不耐,以及自己都没察觉的杀意,华迤的嗓音如同浸在千年寒潭里,“孤是不是告诉过你,毒乃下三流,是最不可取的阴险手段!”
他没察觉。
澹台漾却清晰感觉到了危险。
惊恐万状。
他竟然想杀了她,仅仅因为陆筝瞎了双眼。
凭什么陆筝可以用毒,她用就是卑鄙阴险?澹台漾愤怒的想反驳质问,但在澹台冥寒光逼人的注视下,所有狡辩都那么无力,声音带上哭腔:“是管家给我的。”
“他说江湖上三教九流众多,让我带着防身……没有了,只有这个。”
管家?
澹台冥冷笑。
呵。
“以后再让孤知道你用毒,孤就彻底废了你的双手!”
澹台漾松了口气。
“我以后不会再……哥你干什……啊!”
伴随着骨节错位的声音,惨叫声响起。
澹台漾两只手臂无力垂落在身侧,痉挛着,她痛得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眼底重新染上恐惧。
疯了。
澹台冥疯了。
澹台漾惶恐不安的同时,无形的嫉妒滋生。
陆筝一个二嫁妇,凭什么得到哥哥的袒护。
“这是孤给你的教训。”澹台冥早已因为陆筝那双眼睛,心口疼得麻木,此刻就是再多怜惜也掀不起半点波澜,“澹台漾,从今天开始,不许踏出军营一步,更不许再生出想害陆筝的心思。”
他抬了抬眼眸,威压迫人。
“否则,你就回墉州嫁人!”
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为了保护陆筝,竟然不惜把她送回墉州去嫁人……赢离不是说澹台冥对她有别样心思吗,为何她半点看不出。
澹台漾心凉。
不,她绝对不能随意嫁人。
墉州的青年才俊她都见过,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唯一让她惊艳过的就是客栈那白衣公子,但那是陆筝的师兄,她不屑去喜欢。
“我不敢了,你别把我送回去嫁人。”澹台漾惨白着脸色连连保证,“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澹台冥:“别去闻人音和令沢面前晃悠!”
澹台漾死死咬唇。
闻人音就算了,但令沢是他的心腹,这是让她连交道都不打了吗。
偏偏她不敢说一个字。
玄奇和玄风跟上澹台冥,玄风向来唯澹台冥是从,玄奇则觉得澹台漾属实恶毒过了头,都没看她一眼,连敷衍点头都不做。
两人的忽视,让澹台漾慌了。
玄风就算了。
玄奇从小就对她很好,像个大哥哥一样,如今见她受伤,却不愿多看一眼。
澹台漾又委屈又恨。
陆筝,你怎么就不能乖乖去死,一定要活下来给我添堵!
澹台冥独自进了王帐,摊开西周的地图,直接开始忙碌起来,但忙碌的事,都是早已做过决定的。
他只是想让自己别闲下来。
否则就会控制不住的回忆陆筝,去想她醒来时的害怕和恨意。
玄风反倒先开了口:“哥,你要不要进去开解开解王?”
玄奇:“王自有决断,不需要我们质疑。”
……
陆筝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为了缓解她的疼痛,令沢特意做了许多准备,翌日才替她解开迷药。
一双眼睛慢慢睁开。
白茫茫,如同蒙上白翳,像冰天雪原里的雪女。若是忽略她盲了的事实,这双眼睛,也是极美的。
令沢霎时沉默。
本还有几分希望,如今……连眼珠都被卿陨毒坏,再也救不了。
“阿音,天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