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延垂眸看了一眼苏沐言还在流血的手臂,又想起医生说沈璟雯只是受到一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而苏沐言,却是时刻有感染发热的危险。
两相对比,顾泽延低声回答:“现在去不了,我有时间会过去的。”
看出他的犹豫,沈绮浓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顾叔叔,求求你了,妈妈真的很想你……”
“听话,绮浓,多陪陪你妈妈。”
顾泽延向前拍了拍沈绮浓的肩膀:“你妈妈现在最需要的是你。我有时间会去看她的。”
“都是沐言阿姨搞的鬼!我讨厌沐言阿姨!”
沈绮浓转身,狠狠关上了门。
沈绮浓走之前还不忘白了她一眼,苏沐言只觉得有些无奈:“你去看沈璟雯吧,我这里没事。”
“不,你有事。”
顾泽延却不接那茬,径直走进卫生间接了一盆热了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
“你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说完又轻轻挪动苏沐言的位置,把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浸透在水中。
“烫不烫?”
苏沐言摇了摇头。
他的手轻轻柔柔的,生怕把她弄疼一样。
怕水凉了又不停加着热水,加了热水又总怕她烫着,矛盾的挑着眉不时用手试着水。
认真洗完头发,他又拧了毛巾,认真擦拭着苏沐言的手臂。
她很想问,这是不是因为顾泽延照顾生病的沈璟雯久了,才能如此贴心。
毕竟婚后的顾泽延,一直像个大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怎么会做这些事情呢?
可犹豫了半天,苏沐言还是没问出来。
自取其辱的在乎,只会让她看上去更可悲。
苏沐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前的顾泽延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他把苏沐言的手从自己手心里释放出来,在裤子兜里摸索了好久,突然,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是一枚闪亮的维特巴哈定制钻戒。
上面那枚钻石又大又闪,好像个鸽子蛋。
戴在手上,沉甸甸的。
顾泽延小心翼翼给苏沐言光秃秃的手上带上戒指:“喏,送你一个小小的礼物。”
看着这枚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戒指,觉得此时应该哭一哭感谢顾泽延如此大方的,电视上的女人都这样,在收到鸽子蛋的时候,哭得可大声。
可是她哭不出来,她的眼泪早就在五年前流干净了。
“为什么要送给我钻戒?”
苏沐言忍不住把手指伸出来,在阳光下晃了又晃,眼神里却是超乎所有的冷静:“结婚的时候不是已经有一对了吗?”
“可是那一枚你扔在家里了。”
顾泽延抬起头,眸子里流过一丝华光:“周阳晞说,女人不戴你送的东西说明她不喜欢,不喜欢你就需要重新买新的。”
“所以呢?如果我也不戴这一枚呢?”
苏沐言放下手,直挺挺的对上顾泽延的眼眸:“这个,一定很贵吧?”
“那就继续买新的,直到买到你喜欢戴为止。”
顾泽延继续给苏沐言擦拭着身体,听到这突然抬了脑袋,对着苏沐言微微一笑。
“这样不好,太浪费了,这玩意儿又不是吃的,几块十几块就能解决的。”
苏沐言往后偏了脑袋,摇着头。
“如果你不想浪费,那就一直戴着这一枚好了。”
“沐言,我现在可以买很多栋栋带很大的落地窗的房子了。也可以满足你以前一年换一次钻戒的愿望了……”
那些她曾经叽叽喳喳在他耳边絮叨的愿望吗?那些他以前一听到就会说自己烦的梦想吗?
可惜现在,她的愿望,已经变了。
苏沐言躺在床上,眼泪就这样缓缓流下,落在枕巾上,汇成一团:“顾泽延,我要和你离婚。”
没想到苏沐言会如此回答,顾泽延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我说过了,这不可能。”
“离婚你想都别想!”
这句话太熟悉了,苏沐言听这句话就像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就算有了很多很多落地窗大房子,有很多很多的钻戒,我也不会开心了,我的愿望变了。”
顾泽延不解道:“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我爸爸好好活,我想夏夏可以健康成长。”
她很认真的看着顾泽延,“我想和你离婚。”
“不可能!”
顾泽延额头上的青筋爆起,是暴怒的前兆:“我劝你,在我生气之前,趁早换一个愿望!”
顾泽延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周阳晞焦急的抱着一摞文件闯了进来。也不顾屋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开口。
“老大,这是今天最新的对手公司报价,据我们安插在对手的小探子说他们又降了百分之二个点,而我们还一直坚持原价的话,照这个趋势下去,这块地恐怕拿不下来了。”
周阳晞表情异常严肃:“顾总,董事会希望你今天可以回公司上班,商量一下和外企合作的事情……”
“周助理,我现在在休年假,小年夜那天我记得已经通知你了。”
顾泽延总算放下了毛巾,拿起新文件展开看了起来。
周阳晞听到这句话不怒反倒笑了起来:“老大这个企业是您的,自然您说的算。不过这件事如果不处理,恐怕明年我们离倒闭也不远了……”
听到这,顾泽延轻叹一口气,把文件撂在一边站起身来,认真看着躺在床上的苏沐言:“刚才的话,你生病烧坏脑子说的,我就当没听见。”
说完,拿着那些文件,径直走向门口。
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会出一个短途差,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
天色分成黑紫和深蓝中间过渡叫不出名字的颜色,大雨中的城市一片灯红酒绿。
顾泽延的车疯狂的在街头开着,苏沐言一只手抓紧了安全带,有些心慌。
“苏沐言,你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顾泽延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他的眼里写满了回忆,笑容比起刚才,温柔了起来。
苏沐言向外看了眼,只一眼就垂了眸子,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近顾泽延的地方,她豁出去救了他的地方,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那一天,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她紧张到呼吸都不敢大口,费力的拖着那个男人,拦着街头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
正当绝望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自己身边,是沈璟雯。
苏沐言却摇了摇头,转身拖着顾泽延走向了后面那辆。
雨水与血水弄湿了出租车座位,苏沐言小心翼翼陪着小脸,并承诺后多付车费,司机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可嘴里还忍不住嘟囔着。
“我会双倍赔偿。”
躺在苏沐言腿上的顾泽延突然睁开了眼,先是冷冰冰的说会赔偿,接着,突然抬眼,对上苏沐言的眸子,温柔的说。
“苏沐言,我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我一直都知道。”
画面到此为止,紧接着突然一转,顾泽延狠狠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跪在雪地里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夏夏被抽了一管又一管的鲜血,沈璟雯在一旁大笑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
“妈妈,救救我……妈妈我好怕……”
夏夏的身体因为抽血而剧烈颤抖,她苍白的小脸只剩下绝望:“妈妈,你说错了,他根本不是我爸爸,他是个吸血的大魔王!妈妈,求求你了,夏夏会乖,快来救救夏夏!”
“夏夏!”
苏沐言怒吼着,可是她却无能为力,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泪一串串坠落下来,苏沐言只能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夏夏,救救我的夏夏……”
……
医生给苏沐言换药的时候,隐约听见床上的女人不停说着梦话,身体还忍不住的颤抖,一声比一声高。
好像是什么“救救夏夏”,医生不明所以,又害怕苏沐言这样下去有什么危险,只能轻轻推了推苏沐言。
“苏小姐,醒一醒,该换药了。”
被人推醒后,苏沐言‘噔’的睁开双眼,下意识从松软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递给医生。
“苏小姐,做噩梦了吗?”
苏沐言这才惊魂未定的坐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刚刚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是被吵醒之后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关于一场大雨,她突然使劲想了想,就反胃了。
已经许久没有梦到那件事了,一定是昨天受了刺激,才会旧梦重提,做的如此真实,和绝望。
更或许是因为,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像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
甚至到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放下了,还是仍然悔恨着。
如果那时候坚持送顾泽延去医院,那么他会对自己更好一些吗?
如果他知道,当年救了他的人,是自己。
他还会对沈璟雯好到让她恨了六年吗?
医生大体检查完她的身体,转身走了出去。
最后一次‘啪’的一声,苏沐言终于不再折腾手中把玩的输液器。
苏沐言的眼泪,就在这四下无人的病房里,无声的砸下来。
“嫂子,身体好一点没有啊?”
“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周阳晞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那个……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