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言喃喃自语着，仿佛要把这三年发生的事，一股脑都给最爱自己的男人说出来。
可所有的回应，也只有呼啸的寒风。
十二点已过，顾泽延不会来的。
苏沐言站起身，看着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准备在自己父亲的石碑前，勉强将就一夜。
突然，江边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大半夜里，苏沐言突然觉得身子一冷，谨慎的抬头望了望。
还以为是有谁来了，结果那边依然是一片寂静无人的样子，或许是老鼠的响动吧，苏沐言这样哄劝着自己。
不许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好顾泽延要求的一切，带着夏夏离开，就可以了。
苏沐言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回头，无数个孔明灯从江对岸放起。
是肆意的漫山遍野浪漫。
紧接着，无数个暖黄色的孔明灯下走出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穿着熟悉的棕色呢子大衣，身影在孔明灯的照射下半明半暗。
他嘴唇紧闭着，眉如墨描，深如墨坛一般的眼眸，轻抿的嘴角，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从神明的灯火中，缓慢走向自己。
一如往日模样，仿佛是她记忆里走出来的少年。
熟悉的面庞映在瞳孔里时，苏沐言诧异的向前走了几步，呆愣在原地。
顾泽延越靠近，越能看见灯丝的影子，都清晰的映照在雪地里。
那一年灯会，苏沐言也曾经幻想着，那一天是顾泽延走过了地方，他来过了，他也在一直等着自己出现。
可真的出现了，却在看到冻得耳朵鼻子通红的男人时，有那么几分不舍。
“顾泽延，你不是……不是和蒋家小姐订婚去了……”
听到这，顾泽延的表情错愕：“我没有和蒋欣茹订婚，我整晚都在这里等你……”
不等顾泽延说完，苏沐言继续喊着：“我不来，你可以走的。没必要在这里等我……”
“有必要。”
顾泽延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着：“我终于体会到你上一次，在江边等我看孔明灯的心情了……”
“苏沐言，说实话，我一边不停地看手机，怕你不来。一边又怕真的打过去后你告诉我，你不会来的……”
“言言，我不会再失信于你了……就算你整晚都不来，我也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
“顾泽延……”
苏沐言轻叹一声：“太晚了……”
太晚了，顾泽延你明白这一切的时候，真的太晚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对爱情满怀憧憬，不顾一切只要爱的苏家大小姐。
她现在活着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顾泽延焦急道：“不晚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决心？”
说到这，苏沐言突然跃上苏信厚石碑后的跳台上，跳台不远处，就是墓园里的人工湖。
她指着铺满薄冰的河水，问顾泽延：“如果今日我从这里跳下去，你还会不会不顾一切的跟我下去？”
“我当然可以……”
看苏沐言的眼睛，顾泽延愣了半响，他当然可以哄骗着同意，但是一想起两个病重的孩子，神色又凝重起来，“只是，言言，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们还有在乎的人……”
“所以就是话说得好听，做的时候，还是不会去做……”
苏沐言的声音低级了，她站在台阶上，摇摇晃晃。
顾泽延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苏沐言，只觉得来回的寒风，快要把眼前单薄的人吹跑了，于是不由分说的一个箭步上前，抓起苏沐言的胳膊，将她抱进自己怀中。
可苏沐言却只是笑了起来，半响，才平复呼吸：“顾泽延，我真的不会跳下去的。”
“这么多年，除了爱上你，我再没干过别的傻事。”
顾泽延避开她的眼睛，只在喉间沉沉的咽下一口气息。
良久，从身后拿出一个孔明灯：“言言，许愿吧。我们也放一个。”
不等苏沐言拒绝，顾泽延拿出笔，在孔明灯上写下了愿望，接着，将手伸进纸灯里点起了蜡烛，摇曳了下，孔明灯便缓缓升上了天空。
苏沐言站在一边，看着顾泽延认真闭上的侧颜，也认真的在心里默默许下了心愿。
名誉、地位、金钱、容貌、就连爱情，我都可以通通不要。
我只要，我爱的孩子们，可以顺利的岁岁年年。
……
时间太晚了，顾泽延没有带她直接回顾宅，反而是回了墓园旁的公寓。
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要睡在这里，这里准备了一切。
苏沐言进门的刹那，暖烘烘的味道就笼罩了周身。
顾泽延脱了外套便要冲洗，苏沐言坐在壁炉旁烤火，直到周身都变得温暖，才注意到顾泽延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借着壁炉微弱的火光，苏沐言拿过顾泽延的手机，看着熟悉的名字，接了起来。
“顾哥……”
席婷婷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苏沐言淡淡回应着。
“你顾哥在洗澡呢，他刚和我放完孔明灯回来你，有事晚一点打电话吧……”
“苏沐言，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顾太太吗？你不要高兴过头了。”
几年不见，以前唯唯诺诺的女大学生尖锐的，倒是有点像沈璟雯了。
环境弄人吧，跟在顾泽延身边的女人，似乎都会变得钻牛角尖，偏执起来。
幽暗的环境下看不清苏沐言的表情，她身子向前倾着，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双手烤着火，认真听着那边的咄咄逼人。
“你以为顾总今天不去和蒋小姐见面，明天不会去吗？后天不会去吗？总有一天他会去的……”
席婷婷轻佻的说着：“你就别傻了，他早晚要和蒋欣茹小姐结婚的，你就不要妄想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苏沐言突然打断席婷婷的话：“席婷婷，你跟在顾泽延身边这么多年了，你想当顾泽延的情人都没资格，你哪里来的脸面说我呢？”
“你至始至终，都只是她的一条狗，需要的时候哄两下罢了……”
“别拿我和你比！我可不是什么苏大小姐！我没你这么好命！所以只要顾哥需要我，我都可以！”
席婷婷的声音就算不外放，拿的很远，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苏沐言怔了怔，极其细微的轻叹了一声：“其实有时候，我反而会羡慕你……”
羡慕你没有受过伤，还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和重新开始的可能。
而她，想要离开，就必须让自己再给他生一个孩子，恐怕才有可能。
一时间，她的声音像是有回音一般，扫过了空寂的屋子。
抬眼，浴室还在不断发出流水的声音，还好，顾泽延并没有听到这些。
苏沐言原地蹲下身子，慢慢地变成坐在了地上。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满室寂寥的气息闷得人透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边有不轻不重的声响，顾泽延的声音冷冷地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去洗澡。”
她睁开眼睛，看着冲洗过后的男人正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今晚肯定是冻着身子了，先把这个喝了。”
苏沐言坐起来，伸手接过牛奶喝了几口，整个身子就被眼前的男人压了下去。
“算了，不洗也行。”
没有月光，亦没有灯光，只有摇曳的壁炉火焰，他们隔得这样近，顾泽延从她温热的呼吸间，看不到任何的情意。
但却是放任了的态度。
“顾泽延，我会很快给你生个孩子。”
苏沐言仰头，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求你，早一点……放我和夏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