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絮瞰青灯2025-05-11 00:005,017

   徐百发办公室的大门不知不觉间敞开了一条缝,有路过人的听见屋里传来的争吵声,都是忍不住放慢脚步,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背靠着墙,探头探脑的听着。

   而走廊远处的工人们看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如此古怪,也好奇的走了过来,想凑个热闹。

   不一会儿,门两边的走廊上,就站满了人。

   见屋外人影频频闪动,邓大伦没好气地走到门边,猛得拉开的门,朝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什么热闹,工作都没见你们这么上心过,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赶紧散了!”

   说着,他“砰”的一声,把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回过身正想要开口,就听傅若城气急败坏地说。

   “庞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同样在厂子里工作,都是在为祖国事业呕心沥血,怎么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呢?”

   傅若城嗤笑一声,“你爱人是文化人,是翻译,就高人一等,就能占别人的房子?我们保卫科的普通职工就不重要,就可有可无了是吗?”

   “老傅,你在这犯什么浑!”邓大伦禁不住怒斥,上前指责道,“就算不看在樊专家的功劳上,就凭庞主任的资历,这房子也该是他们的!”

   这庞主任见邓大伦给自己撑腰,愈发理直气壮起来,“听见了吧,老傅,邓副厂长说的没错,我可是咱们3564厂第一批职工,论资排辈,给我分个房子有什么问题?”

   一听这话,傅若城更气了,上前一步,逼近庞主任和邓大伦,“就你是厂里老职工,我就不是了吗?”

   “我不也是厂子刚建立的时候就来了吗?”傅若城横眉竖目,“论资历,谁也不差!”

   “可我和我家老樊对厂里的贡献,总比你多吧!”庞主任胖乎乎手叉在圆润的腰上,摆出一副凶悍的姿态,昂脖挺胸地说。

   见和庞主任无论如何是说不通了,傅若城转头看向徐百发,“书记,你就没话说吗?工作无大小,这话可是你说的,怎么,如今是不算数了吗?”

   徐百发很是无奈,虽然他也知道这次分房,傅若城和隋玉龙师徒俩受了委屈,但樊星河确实为厂子里解决了大麻烦,却也不假。

   而且给他分房子又是厂领导班子一致决定的。

   当时对于用谁的名额顶上,领导们也是商量过的。

   他们觉得老傅性子踏实,也不爱掐尖抢先,又没有亟需房子的理由,便决定先把他的名额让给樊星河。

   毕竟他之前等了那么久,也没什么意见,想来再多等一次也没啥嘛。

   但没想到,就这次,老傅竟然一反常态,竟真的急了。

   “老傅啊,这房子以后还会有,你也没必要非得计较这一回是吧?你和小隋又都没成家,暂时挤一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着徐百发安抚的话,傅若城更是火冒三丈。

   “现在你们一个党委书记,一个副厂长,一个妇女主任,这是准备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普通职工了吗?”说着他又狠狠瞪了窝窝囊囊不肯给自己出头的徐百发一眼。

   “我老傅虽然只是个普通职工,但这些年兢兢业业,从不旷工迟到、叫苦叫累。而且这房子明明就是我先排上的队,凭什么房子明明有我的名额,却又分给了别人?我老傅绝不受这气!今天这房子必须有个说法!”

   傅若城分毫不肯退让地喊道,又砰砰砰地连拍了几下桌子。

   “你这就是胡搅蛮缠!”庞主任气急,一时间也顾不得多想,登时就脱口而出,“你这样百般阻挠我家老樊的翻译工作,就是典型的搞破坏!之前厂里就出了特务破坏的事,怎么着,你也要阻挠生产吗?我看你多半也是特务的同伙!”

   “特务”两字一出,剑拔弩张的办公室里霎时间一静,就连外面还在隔着门听热闹的人们,都瞬间一脸震惊,而后便有几个胆小的,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离开了,仿佛生怕沾染上一丝一毫特务的嫌疑。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徐百发皱起眉头,邓大伦也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特务这个敏感至极的话题。

   只有傅若城,他在听到这句话时,神色先是一凝,随即竟不怒反笑,挑起了嘴角。

   他神色淡漠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庞主任,冷哼一声,“我是特务的同伙?你这话说的亏不亏心?要不是我,陈煦怎么能被抓到?你现在说我是同伙?”

   徐百发这时候也不得不站了出来,“庞主任,你这话说得,可有点过了,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咱们坐在一起好好解决就是。这么重的话,可不能乱说呀。”

   “可你看他老傅,是想解决问题的态度吗?”邓大伦虽然也觉得庞主任说得过了,但还是站出来替庞主任说着话。

   “书记,邓厂长,这分房子是厂里的安排,本就是我家老樊应得的,我住着理所当然,可是他却在这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这要是传出去,反而成了我们仗势欺人,到时候我和我家老樊怎么做人?”庞主任义愤填膺地说。

   “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不小啊!”傅若城脸色阴沉地说,“是你们插队,抢了我分房的名额,现在你又污蔑我是特务同伙,结果倒成了我的错了?”

   一听这话,庞主任又转过头瞪向傅若城,“难不成你在这又作又闹的,还有理了不成?”

   眼看着两人一人一句争吵不休,中间还夹杂邓大伦的煽风点火,徐百发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焦头烂额之际,突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徐百发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行了,有人来了,先都别吵了。”

   说着,徐百发便越过几个人,走过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只是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隋玉龙的瞬间,脑袋嗡的一下,直接眼前一黑。

   这怎么又来了个助拳的?!

   徐百发下意识的挪动脚步,挡在了门前,皱着眉瞪了一眼隋玉龙,压低声音撵人,“这没你的事儿,赶紧走。”

   这节骨眼隋玉龙过来,显然是要和他师傅一起说房子的事。

   一个老傅他已经搞不定了,再来一个隋玉龙?

   这一刻,徐百发只觉得自己愁得心口发疼。

   只不过隋玉龙并不是如他所想一般,来说分房的事,而是一脸焦急地垫起脚,顺着徐百发的肩膀上面,往办公室里看向傅若城。

   “师傅,厂里的子弟校出事了,沈老叫您赶快过去看看!”

   一听这话,本来还在争吵的傅若城一顿,转头看向门口的隋玉龙,一边向他走去,一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见傅若城神色严肃,隋玉龙微微低了低头,而后依旧语气急切地说:“师傅,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总之沈老叫您赶快过去。”

   “唉,既然是沈老找你,那肯定有要紧事,你赶紧去过看看,别耽误了。”

   徐百发巴不得傅若城赶紧走,于是在隋玉龙话音落下后,就借坡下驴地催促起来。

   闻言,隋玉龙也心急火燎地跟着说:“师傅,你快和我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那走吧。”傅若城将隋玉龙的焦急看在眼里,并没有理会徐百发,只是自顾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也没有过多停留,全然没有和徐百发几人告别的意思,只招呼了隋玉龙一声,就直接离开了。

   而徐百发对傅若城的无视,却完全没有介意,反而松了口气一般,亲自上前目送着傅若城离开。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隋玉龙走在傅若城前头,步子飞快,显得很是着急。

   以至于出了办公楼后,他更是直接拽着傅若城跑了起来。

   方才还一脸怒气的傅若城被扯着跑了几步,忍不住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着急?”

   然而隋玉龙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火急火燎的向着子弟校跑去,一声不吭。

   好在厂里的办公楼和子弟校距离不远,很快,两个人就到了子弟校的一间教室里。

   气喘吁吁的隋玉龙终于松开了拽着傅若城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傅若城扫视了教室一圈,见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又皱着眉问了一句:“说话!到底怎么了!”

   听到师傅隐带怒意的声音,隋玉龙浑身一震,缩着脖子,满脸心虚地指了指头顶的吊灯。

   “那个,灯坏了……”

   “灯坏了?!”

   傅若城沉下脸色,目光冷厉地望着隋玉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这么点小事儿,至于折麽火急火燎的叫我过来?”

   说着傅若城又大声质问道:“一个灯泡,你就不能修?”

   见师傅发火,隋玉龙心里有苦难言,正呐呐着想要开口解释,就听教室外传来了一道温和又慈祥的声音。

   “是我让他叫你过来的。”

   随着话声传来,一位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身板挺拔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昂着头走了进来。

   只见她一头青白的头发盘成了整齐的发髻,整个人气质温和中又透着一股子优雅。

   正是子弟校的老师,沈梦竹。

   沈老接近七十岁的年纪,但因为人很精神,所以看起来像是五六十岁的模样。

   她在学校里不仅教子弟校的学生们识字、算数,还会弹琴、唱歌,有文化不说,人又和蔼可亲,一直以来很受厂里老少的敬爱,因此大家都尊称她一句沈老。

   傅若城也不例外,他随声回过身,看着自己向来很尊敬的沈老走了进来,有些无奈,“您这是干什么啊?”

   沈老闻言笑呵呵地指了指棚顶有些泛黄灯泡,“让你来修灯啊,怎么,你不愿意?”

   叹了口气,傅若城一脸的无可奈何,“您老叫我来修灯,我怎么敢不愿意?”

   说着傅若城转头瞪了隋玉龙一言,一把拽住他,说道:“跟我去搬梯子来修灯。”

   带着不情不愿的隋玉龙离开教室,傅若城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开口:“你长胆子了?都敢糊弄我了?”

   隋玉龙的肩膀被傅若城牢牢固定在手里,完全无法从师傅的手底下逃开,因此只能嘿嘿讪笑着缩起脖子卖乖讨好,

   “师傅这次真的不怪我,沈老让我去找您,您说,我能拒绝吗?”隋玉龙解释道。

   “找我就找我,至于这么急赤白脸的吗?”傅若城瞪着眼睛。

   被师傅的凶样吓得哆嗦了一下,隋玉龙又道:“是沈老让我这么干的……”

   隋玉龙连忙把自己摘了出去,“她说你要是和徐书记他们吵起来了,就让我演出戏,赶紧把你叫走,我也是听命行事。”

   “那沈老怎么知道我去找了徐书记?”傅若城又问。

   “上次沈老来家里给咱们送换洗的床单的时候,特意和我说,只要师傅您去领导那吵架,马上就要告诉她。”

   看着傅若城,隋玉龙又厚着脸皮笑了笑,“这沈老的吩咐我要是敢不听从,您还不得揍我啊。”

   “那你就能骗我?”傅若城瞪着眼。

   他本来以为沈老出了什么事,赶过来的一路上心里头都很是急切,结果却没想到,来了后竟然是这么一出。

   他又不能埋怨沈老,只能教训教训自己的徒弟了。

   “那沈老让我一定要把您带过来,我要是真说实话,也叫不动您啊……”隋玉龙低声道。

   “骗我你还有理了?”

   说话间,傅若城已经带着隋玉龙来到子弟校堆放工具的杂物房,提着一张木头梯子塞给他,“拿着。”

   而后自己又找了两件儿用得着的工具拿在手里,随即转身往回走。

   隋玉龙不敢拒绝,好声好气地搬着梯子,和傅若城又回到了那间灯泡坏了的教室里。

   沈老还在教室里等着他们。

   见到两人后,沈老慈和地笑了起来,温声细语地开口:“你刚才出去,是不是数落小隋了?”

   “没有。”傅若城毫无说谎的心虚,否认的理直气壮的。

   “你最好是没有。”沈老抬头看着踩着梯子拧灯泡的傅若城,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别怪小隋骗你,是我叫他去的。”

   傅若城嗯了一身,“我知道,我没怪他。”

   “那你就是在怪我了?”沈老又故意问了一句。

   叹了口气,傅若城放下手,回过头,垂着眼看向沈老,挑出一个无奈的笑,“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怪您?”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去找徐书记?”沈老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语气里却满是慈爱,“咱们之前不是说了好吗?既然事已至此,那不如就低调一点,认下来。”

   见傅若城没吭声,沈老又谆谆地说:“这次的事儿,想必领导也知道对你们有所亏欠,所以下次有什么好消息,领导班子一定会想着你。可现在,你这么一闹,把他们的愧疚都闹没了,别说下次了,下下次都未必能给你们留机会了。”

   傅若城闻言,虽然不得不承认沈老的分析不无道理,但一时半会儿认错也难,于是他没有出声,只是将灯泡修好后,顺着梯子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瞥了一眼隋玉龙,示意他去搬梯子。

   沈老见状,目光和蔼地落在傅若城身上,“你啊,犟脾气一个!”

   说着,沈老跟着傅若城和隋玉龙师徒俩一起往教室外走去,一边走又一边和隋玉龙说道。

   “小隋啊,你和你师傅住,要是真的太挤了,不如你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沈老一脸真诚地说着:“我那里就我一个人,你过来还能陪陪我。再者说,我那儿锅碗瓢盆也比你们那齐全,你也不用再和你师父对付着过日子了。”

   “而且你来了,也省得你师傅为了房子的事儿再去跟领导去闹。本来他脾气就不好,在领导那没什么好印象,再闹下去,说不定啊……你就要没师傅咯!”

   话落,沈老的目光落在隋玉龙的身上,期待着他点头同意。

   一直没有开口的傅若城听到这儿,终于出声了,“您老这是故意排揎我呢?”

   “自从您爱人去世,您为了发扬风格,都搬到厂里最小的宿舍去了,现在还叫他和您去一起住?”傅若城叹了口气,“沈老,您那个宿舍还能再放下一张床吗?”

   “放不下也得放,不然怎么办?”沈老侧眼看着傅若城道,“让你继续和领导闹吗?”

   “哎,不是我闹,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忍了,我就是想在厂领导面前留个名字,让他们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傅若城站定脚步,强调道。

   “你这个臭脾气啊……”沈老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在厂子干下去了!”

   说话间,子弟校的放学铃声响了起来。

   叮铃铃的打断了沈老的话。

   随着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们呼啦啦地涌了出来,而学校外面也走进来了一波波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

  傅若城随意瞟了一眼人群的方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抢了傅若城房子的翻译专家,樊星河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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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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