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女不止一个，暗中护送流放亲人的也不止一个。
前几日堂姐借助道姑的嘴，告诉蔡琼英，亲人在路上折损六个。
但不包括张伯予说的堂伯母。
堂伯母有一天确实闭气了，但在即将入土时，又睁开了双眼，后来一直磕磕绊绊地活着。
所以张伯予是在堂伯母闭气的时候走的。
那里离他们提前说好的地点还有一百五十多里路，流放队伍需要走三天多时间。
张伯予提前撤离，却没有提前回家，偏偏在柳家平反的当日回家。
巧得很呐。
跟九年前纳柳真的时候一样巧。
只不过那时候是想将罪臣之女纳进门，如今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个罪臣之女去死。
蔡琼英冷笑连连，只觉得自己十几年的辛苦喂了狗。
明月山庄后山有股温泉。
泉水从地下冒出来，味道有些刺鼻，常年是温热的。
在那温热的池子里泡一泡，一身疲乏全消，最是养生的好去处。
永平侯府的老祖宗把泉水分成两股，流向两个不同的温泉池。
温泉池分男女，池子下面垫着光滑的石板，四周贴上鹅暖石，再在上面建一栋木头房子，变成室内温泉池。
一年四季，刮风下雨，皆可享用。
掌灯时分，张伯予吃过晚膳，看蔡琼英精力不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便不打搅她，带着小厮到温泉池泡汤。
外面冻雨啪啪地下，跟数九寒天一样冷。温泉池里雾气蒸腾，温暖如春，泡在里面别提多舒服了。
张伯予靠在池边，由着小厮替他沐发，拿葫芦瓢一瓢一瓢替他朝身上淋水。
他闭着眼睛，想起瘦弱可怜的蔡琼英。
心疼。
但是不后悔。
蔡宰相被太皇太后嫌弃，蔡琼英活着，对侯府，对他们兄弟几个的仕途，对儿女们的婚事，不仅无助力，反而拉后腿。
他身为侯府的当家人，肩上扛着几百人的身家性命，关系着张家的子孙后代，儿女情长不得，只能自断一臂，将她舍弃。
等到百年之后，他再到地下去向她负荆请罪。
她一向体贴顾不局，一定会理解的。
“侯爷，大娘子病情加重了，您要不要去一趟？”屋外有人敲门，长随张万里的声音响起。
“病情加重了？”张伯予从水里站起来，示意小厮帮他擦身换衣：“我去看看。”
张伯予匆匆赶到正院，乔太医刚好也在，带着两个徒弟在卧房里施针抢救，乱成一团。
很久之后，乔太医从卧房里出来，被两个徒弟架着，累到上气不接下气。
张伯予走上前去，紧张问：“大娘子如何了？明明之前好好的，为何病情一下子加重？”
乔无病看一眼师父，见师父点点头，开口道：“大娘子看见侯爷高兴，晚膳多吃了半碗炙羊肉。炙羊肉性热，将大娘子本就千疮百孔的脾胃烧坏了，这才严重的。”
“有无生命危险？”
乔无病叹了一口气：“大娘子的病情本来就严重，这雪上加霜的，只能说暂时维持住了。后续如何，看命。”
张伯予明白了，活下去的希望不大。
不用自己动手，张伯予忽然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也怕造杀孽，担因果。
她能自己去死，是最好不过了。
“我去看看她。”张伯予内心欢喜，面上却一片悲痛，踉踉跄跄朝卧房走，似乎死了爹娘。
乔太医师徒三人默默看了他一阵，回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