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尘不染的酒店房间中,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视线都落在了桌子上一枚绣着梅花的荷包上。
荷包是浅樱色的绸缎制成的,右下角三朵白梅攒成一团,嫩黄色的花蕊十分娇艳,荷包旁边还放着一长一短两缕缠着红线的发丝。
顾行歌和顾月白静静地望着这枚荷包,沉默在他们周围流淌,氛围静谧到呼吸可闻。
好半晌,才缓缓响起一道涩哑的声音——是顾月白终于开口了。
“青梅告诉我她有意中人后,我也没有退缩,毕竟男未娶女未嫁,我当然有追求她的权力。现在不是过去有着男女大防的年代,何况我又不是那种保守的人,畏畏缩缩不敢有所表示,所以我又一次邀请她共进晚餐。”
顾月白闭了闭眼,不敢再去看那只荷包,也不敢去看对面的顾行歌,只是哑着声音讲述着:“我亲手为她做了一顿烛光晚餐,再一次向她表白,可她……”
听到这话声一顿,顾行歌下意识地以为,冯青梅这回一定是同意了和表哥在一起。
然而,紧接着却听顾月白哑声说道,“可她,依旧拒绝了我。”
苦笑一声,顾月白唇角民成一道线,语气里满是无奈之意地说:“本来她同意赴约就只是碍于我导演的身份,不好拒绝罢了,其实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所以你做了什么?”顾行歌看着一脸难堪的顾月白,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顾月白接下来的话让她心里一沉。
“又一次被她拒绝,我十分不甘,只能借酒消愁。”顾月白说着,整个人便陷入到了回忆之中,目光虚无地望向远处,“青梅因为担心我喝了太多的酒,会出意外,所以一直没有离开……”
当时顾月白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和冯青梅诉说着自己的情意。
他出身顾家,自幼过得便是顺风顺水的日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即使后来全家人都不支持他留洋学习导演这件事儿,他也凭借自己的努力学成。出身带来的优越,以及自己努力取得的成绩,两样相加,让他对自己有了充足的信心,总以为只要自己想,无论什么事儿都能做成,因此他完全不认为,冯青梅那样一个普通的小演员会拒绝自己。
因为从最开始面对冯青梅,他就抱有绝对的信心,所以当他接连地失败后,难免会有些无法接受。
他不愿意相信冯青梅的拒绝竟然不是在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喜欢他,他没有办法承认,她竟然真的喜欢着别人。
可他明明那么优秀,他不比任何人差!
青梅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
顾月白陷入了执念当中,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酒。
冯青梅担心他这么喝下去迟早会出事儿,于是上前阻拦,想要夺下他手里的酒杯。
徒然凑近的面孔,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顾月白醉眼朦胧,爱意与不忿在心中交缠,最终让他把持不住地扑了上去……
闭了闭眼,顾月白的耳边仿佛听到了当时冯青梅挣扎与抗拒的呜咽,以及滚烫泪水的苦涩。
然而最终,那朵梅花还是屈从地在他身下绽放了……
“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醒来后青梅就躺在我身边……”顾月白面上带着羞愧,狼狈不堪地垂下头。
“你对她用强?”顾行歌听明白了顾月白的话后,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的哑声去问,“所以,她其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你在一起的,是吗?”
此时顾行歌的脑子里很乱。
在顾行歌眼里,顾月白一直都是一个温润如玉斯文儒雅的绅士,他善良体贴、宽容坦荡,所以顾行歌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光风霁月的表哥,竟然会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儿。
可看着眼前这个羞愧难当的人,她又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强迫了冯青梅……
顾行歌不禁想到了,之前撞见冯青梅与神秘男子幽会时,她所说的话。
“你知道我的,我是爱你的,我只是想更好的和你在一起……”
“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那么说!
原来并不是她爱慕虚荣地勾引顾月白,也不是她为了得到女主角抛而弃爱人另投他人怀抱。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顾月白的错,是他强迫了冯青梅,让她因为清白,不得不离开喜欢的人,被迫和顾月白在一起……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顾行歌看着桌子上的那枚荷包,一时无言。
不过,如此看来,凶手要杀顾月白也就有了理由。
毕竟,顾月白的所作所为与薛襄理之流哪有什么区别?甚至是更加可恶!
“行歌,我……”顾月白讷讷道。
“好了,你不用说了。”顾行歌沉着脸打断了顾月白的话,闭了闭眼压下了心里翻涌的情绪。
得知在这段关系中顾月白并不清白,甚至可以说他才是罪魁祸首后,顾行歌便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了。
“你继续收拾行李吧,我……先走了。”顾行歌说着便倏地站起身,动作快的将身下的凳子都带得晃了晃。
望着顾行歌离去的背影,顾月白神色凄苦中带着几分悔意,哀然一叹。
到底行歌还是对他失望了。
“行歌,我错了……”顾月白很是后悔地说道。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顾行歌脚步稍顿,随即冷然吐声:“你是错了,但这话你不应该和我说。”
话落,顾行歌再没有理会身后的喟叹之声,决然地离开了顾月白的房间。
离开酒店的顾行歌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心情十分低落。
她实在不知道顾月白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儿,这太不像他了。
不知走了多久,顾行歌渐渐平复了纷乱的心情,望着四周陌生的场景,忽然感觉到了小腿的酸软,叹了口气,顾行歌在路边坐了一会,而后想了想便起身去了警署。
之前因为在剧院时听到的对话,顾行歌对冯青梅的印象一直不好,觉得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今天从顾月白嘴里得知背后的真相后,顾行歌才明白,很多事情并不能只看表面,冯青梅的身上其实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也只是一个挣扎生存却求之不得的可怜女人罢了。
而冯青梅身上的秘密如今已经被揭开了一角,她和顾月白两个人之间始末缘由算是清楚了,但其他的事情还亟需调查。
比如,冯青梅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对未知的好奇,让顾行歌扫除了之前的不快,不再被情绪裹挟着四处乱晃,而是重新振作起来,准备根据新得知的消息,继续追查真相。
打起精神回到警署后,顾行歌叫来了李约翰和陈正道,开始根据重重线索推断凶手的信息。
然而,却进展缓慢。
“所以,”听完了顾行歌的话,李约翰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关键还是要找到和冯青梅私会的那个人?”
既然凶手对冯青梅和顾月白下手,那他必然知道冯青梅心有所属。
但冯青梅喜欢的人究竟是谁,连顾月白都不知道。而且孔孟跟了剧组这么久,也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甚至完全不知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凶手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如今冯青梅已死,知情人除了凶手,想来也就只有这个神秘人了。
而且这个案子既然是和男女关系有关,那他一定和案子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眼下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目前看来,侦破点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顾行歌抱着手臂思索着,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颏。
之前在顾月白那里发现的荷包,里面的头发被保护得很好,整齐又带着光亮,想来应该是冯青梅很珍视的东西。
再结合剧院那天冯青梅和神秘人所说的那些“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之类的话……
“荷包里的头发应该就是这个神秘人的,但这个人究竟是谁——”一摊手掌,顾行歌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陈周二人,“我们毫无头绪。”
“不然再去剧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她们?”李约翰也无奈挠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如此提议。
“大家都知道冯青梅和导演在一起了,所以冯青梅和那个神秘人私下见面时,肯定很小心,一定是不敢让剧组里的人发现的。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证人太难了。”顾行歌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李约翰的话,“而且剧组里那几个人当时都有不在场证明,怕是再打听也发现不了什么。
当时冯青梅和那个人私会时是在剧院的角落之中,她又在拐角处,按照当时的情形,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撞见他们私会了。
“现在基本上能确定的消息,”顾行歌手指点着桌案,敲出恼人的哒哒声,“只有这个人是剧组里的人这一条。”
就在顾行歌无限苦恼之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随即孔孟推开门猫着腰走了进来。
“顾探长~”孔孟笑嘻嘻地眯着一双豆眼,站在门前,讨好地看着顾行歌。
顾行歌无奈蹙眉,“你怎么来了?”
她刚刚得知顾月白做过的混蛋事儿,紧接着就看到孔孟这个势要挖出些顾月白和冯青梅香艳大料的记者,心里头难免有些不得劲儿。
“我还有案子要查,没空和你聊什么绯闻八卦,你要是没事儿就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们查案。”顾行歌收回看向孔孟的视线,声调沉沉地想要赶紧赶走孔孟。
然而孔孟却完全不理会顾行歌的话,反而厚着脸皮蹭到顾行歌桌子前,“别呀顾探长,我找你有事儿呢。”
皱着眉头,顾行歌瞥了一眼孔孟。
他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不死心地想来继续打听顾月白和冯青梅的关系罢了。
满脑子都是案子的顾行歌,懒得搭理孔孟,只是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今天我没空和你闲扯,你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行吗?”
“不行,我不走,我找你有事儿呢!”孔孟听到顾行歌的话,拖过来了一把椅子,抱着胳膊一屁股坐了下去,没皮没脸地耍着赖。
“孔孟!”顾行歌语气重了几分,面上也露出了生气的模样,严肃的表情让孔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但他却依旧不肯走,反而鼓起勇气继续笑嘻嘻地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顾探长你先别急着赶我走啊,咱们再交换一个消息怎么样?”
“我这儿有个剧组的大消息!绝对劲爆!”孔孟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行歌,一双豆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保证你绝对感兴趣!”
“你哪来的把握我会感兴趣?”顾行歌失笑一声,向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挑眉问道。
“我这个消息和冯青梅的案子有关,你肯定有兴趣。”孔孟说着一扬眉,十分自得的模样,“说不定听了我这个消息,你立马就能破案了呢!”
“哦?”顾行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有些犹豫,“这么厉害?”
虽然她知道孔孟的能力确实不俗,说不定能送来个有用的消息,但她却不想再告诉他顾月白的事情,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想换什么消息?”
闻言,孔孟眼睛一亮,连声问道:“我想知道是不是还有类似冯青梅的案子发生?”
上次和顾行歌交换消息时,孔孟离开前听到了她吩咐李约翰去找失火案的卷宗,当时孔孟并没有当回事儿,满心都是顾月白和冯青梅的关系,可是回去之后却突然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王小姐到冯青梅,再加上顾行歌又要查别的失火案……
“这,这是不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孔孟瞪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顾行歌。
瞳孔微缩,顾行歌神色不变,状似随口的问,却是不动声色地换了话头,“孔记者不是专攻花边绯闻的记者吗,怎么也开始有精力追凶杀案这种新闻了?”
“我对案子不感兴趣,但对一些和她们私生活有关的消息,我就很感兴趣了。”孔孟话里有话地说,显然是也猜出了受害人有着不检点这个共同点了。
顾行歌暗自斟酌了一番,觉得这个消息倒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所以她想了想后,便应道:“你说吧。”
“你同意了?”孔孟闻言一喜,连声追问,见顾行歌点了头后,激动地开口说道,“那天从你这儿没得到什么大新闻,我不甘心嘛,这几天就一直守在鑫晟酒店门外,想着再探探情况。”
孔孟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低声讲述着,“昨天晚上我守在酒店外面的角落里,正想着该怎么溜进去的时候,酒店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孔孟一双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斜睨着顾行歌,绘声绘色地说:“那时候大概三更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看到酒店里走出来的那个人鬼鬼祟祟地往角落里钻,心知一定有事儿,就悄默地跟了上去。”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人影……
顾行歌被孔孟的话吊起了胃口,神色认真了许多,目不转睛地望着孔孟,听他继续说道,“那个人走到酒店旁边的一个小巷子的角落里,不知道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
孔孟仿佛说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竟然点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