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和审讯室完全不同的、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顾行歌和宗烨比肩而立,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的王耀德,两个人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刚刚有警员到审讯室通知顾行歌,署长要见她,一心只想破案的顾行歌虽然不愿,但还是带着宗烨勉为其难地来了王耀德的办公室。
但到底被中断了审讯,顾行歌有些不满,便懒得开口,只等着王耀德发话。
而宗烨一向少言寡语,能和顾行歌同来便已经很难得了,因此更是没准备开口。
王耀德却对于顾行歌的冷淡和无礼,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而对于宗烨则直接视若无睹,不做理会。
在见到顾行歌进来后,他便连忙起身,微微弯着腰走出办公桌,一边快步去迎接时,一边有些谄媚地说道:“密斯顾,你可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么快就锁定了真凶,破了别人都破不了的案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太厉害了!”王耀德竖着大拇指,一脸的与有荣焉,好像破了案子的是他本人一样,红光满面地继续说道:“什么奇案悬案,妖魔鬼怪的,到了咱们密斯顾手里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就破了案!”
顾行歌拧着眉头,不耐烦地听着王耀德的吹捧,见他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只能出声打断,“署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吗?我那边的审讯还没结束。”
“怎么就还没结束?”王耀德摆了摆手,不在乎地说道,“这张成不都供认不讳,直接承认了犯案事实了吗?”
方才顾行歌将张成带进审讯室后,呼啦啦就凑上来了一群看热闹的警员围在审讯室外面,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个分明。王耀德虽然没亲自去听,但审讯室里说了什么,自然有人会跟他一一汇报,因此他此时心里对于案件的进展也是一清二楚的。
“这黄外交官一案,这回是不是就可以彻底结案啦?密斯顾你做得这么好,肯定要汇报上去,好好嘉奖你一番的!”搓了搓手,王耀德不等顾行歌回答,便又继续询问。
对于这个案子,上面很是重视,王耀德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顾行歌,本就是为了给自己提前找好免责的办法,但眼下顾行歌真的破了案,那他这个署长,自然也会跟着沾光嘛。
李子坝警署好久都没有侦破这么大的案子了,王耀德一想到结案之后的嘉奖,自然是十分激动兴奋的。
顾行歌闻言,神色也不禁有些轻松下来。虽然这案子波折不断,但总算是要结束了,虽然她不在乎什么奖赏,但查出真相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做个警长挺有意思的。就是可惜还是人为犯案,和她一直想要见的鬼怪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李子坝警署不愧是传闻中的轶事怪案频发之地,黄开烈的案子虽是人为,但作案手法如此稀奇,案子的真相也让人心生感慨。想来只要她继续在这里留下去,一定能见到更多稀奇古怪的案子,说不得她一心想见的鬼怪,未来也终有一天能见到呢!
如此想着,顾行歌便准备开口去应王耀德问话,“差……”
然而刚准备说话的顾行歌才吐出一个字,就被一旁的宗烨拽了拽袖口,打断了她要出口的话。
点漆般黑亮亮的凤眸瞳珠儿一转,顾行歌瞬间意识到宗烨的意思,挑唇将话锋一转,一脸痞气,混不吝地说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最后期限,不着急结案,等到时候再说吧。”
“这凶手都认罪了,做啥子还不结案噻?”王耀德有些头大的看着顾行歌这个得罪不起的姑奶奶,很有些头痛。
这种涉及到权贵,被上面注意到的案子,当然是越快结案越好,省得拖得时间长了,再出什么意外。
“这案子交给我了,结不结案自然我说了算,”挑了挑眉,顾行歌不容反驳地说道,“等到了期限,我自然会结案的,现在嘛,不急。”
见顾行歌不肯松口,王耀德虽然心里头很是急切,但到底不敢在她面前拿出上官的架子,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客客气气地将顾行歌和宗烨送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密斯顾,这回没抓错人了,那黄开烈的案子怕是要结了吧?”刚一走出王耀德的办公室后,顾行歌和宗烨身边便围上了一群凑热闹的警员,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案子的情况。
而胡大因为方才听到了张成认罪的过程,这会儿心里头正不是滋味呢,便开口扬声阴阳怪气地说起了风凉话,“呦,可真不愧是我们密斯顾啊。”
那尖锐的声音,在一众警员的打听声中十分刺耳。
毕竟,在得知顾行歌抓错了人后,胡大升官的美梦这两天还没做完,结果今天就见到顾行歌把真正的凶手带了回来,而且凶手还还毫无隐瞒地认了罪,这让胡大气得脑瓜子直抽抽,甚至都忘了顾行歌司令女儿的身份上,狠狠地出言讥讽道:“这么奇怪的案子,密斯顾都能破,想来我们警署之前堆积的疑案难案,也难不倒你吧?你看什么时候把那些案子也顺道一起破了?”
“着什么急,等这个案子结了,我自然会再接其他的案子。”顾行歌略略抬眼,看着身前一圈凑热闹的警员,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胡大说道。
胡大看到顾行歌的表情,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讷讷着终是没有敢再多说什么。
见状,顾行歌冷笑一声,便拽着宗烨就直接走出了警署,没有再回审讯室。
警署门口,顾行歌见周围空旷无人,转头看向宗烨问道:“刚才在王耀德办公室,你为什么不让我结案?”
——她这并不是质问的口吻,而是平和地询问。
“我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宗烨捏着被顾行歌拽过的袖口,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一边蹙着眉头沉声说道,“感觉心里并不踏实。”
“什么意思,张成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顾行歌现在对宗烨很是信任,闻言不禁回想了一番方才在审讯室的情形,“他说的话里也没什么破绽,和案子也都能对应上啊。”
宗烨垂眸,一边思忖着一边说道:“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张成的,他的说法也毫无破绽,但下毒后砍头这点,还是有点太过牵强了,说不通。”
“可我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问题?”拨着手指,顾行歌一一说着,“制造恐怖氛围,营造鬼怪杀人的场景,这点就很成功啊,毕竟最初完全没有人会想到这起案子是人为的。而且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表现足以表明黄开烈的确虐待了董廷芳,先有夺妻之恨,再有凌虐所爱,恨到让他死无全尸,这也能理解。”
“你说得没错,可是在戏法的领域内,讲究的是一环扣一环,他砍头的行为却是让这个环多出了一截多余的东西,懂得那么高级的戏法的人,不应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宗烨摩挲着指尖,面上带着几分不解的神色,“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张成的说法没有问题,但砍头这一行为和整体的作案手法相差甚远,不得不让人怀疑。
“戏法我是不懂,可按你说的,如果张成说谎了,他又是为了什么?”顾行歌摊了摊手,“没必要啊。”
“其实戏法有些时候和查案有着相似的地方,一个有目的的罪犯做什么事肯定都是有动机所在的,绝不可能因为突然升起的念头,就随便打破自己的作案计划,”宗烨说道,“这就像一个戏法师绝不会在纸牌游戏里突然加入逃生环节,这不符合逻辑。”
顾行歌环抱着手臂,用手食指一下下敲点着胳膊,细细思索着宗烨的话,片刻后眼睛一亮,看向宗烨。
“我懂你的意思了,张成既然选择用戏法的方式来杀人,就不会自己打破自己制定好的计划,而砍头就是在戏法之外的一环,和整个戏法杀人的手法格格不入,”顾行歌越想越觉得这才是对的,“所以,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而且她对人情绪的观察一向很敏感,方才在审讯室中,张成坦白时,反应出来的情绪是一种轻松,甚至带有一丝愉悦的状态,这确实十分不符合常理。
即使他对黄开烈恨之入骨,但被抓后不狡辩、不拖延,甚至直接供认不讳,哪里会有这么坦然的杀人凶手?
“话虽如此,但我们没有证据。”顾行歌叹了口气。
点了点头,宗烨应道:“空想肯定想不出来证据,还是要去实际查看一番的。”
“去哪儿查?张成都被我们带回来了。”顾行歌疑惑道。
“我想再去见见董廷芳。”宗烨沉吟着说。
“董廷芳?”顾行歌闻言,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件事告诉她,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毕竟她是一个待产的孕妇……”
到底张成是为了她才犯下了这么严重的罪行,她知道了难免会责怪自己。
而且她日后去往香港的生活还要靠张成打点,可张成现在却进了警署,以后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了,未来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可这件事情全部都是因董廷芳而起,若是想找到什么线索,现在只有她那里可以再得到一些讯息了。”宗烨也不愿去为难一个孕妇,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董廷芳和这件事儿脱不了干系。
“你说得对,现在只有董廷芳是案子的突破口了。”一拍手掌,顾行歌定了主意,“走,我们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