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应是对这里十分熟悉,顺脚就拐进了手边一处巷子,顾行歌发足狂奔才堪堪没有将人追丢。
此时两人相距仅有两丈远,可眼见着张三就要蹿出巷尾,一旦他穿过对街再拐进不知名的小巷,就很有可能躲到什么犄角旮旯,或者混迹在人群中,再也寻不见。
如此费力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顾行歌可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于是,顾行歌侧身左手撑住墙壁,右脚亦蹬上墙壁,一个借力,跃起数米高向前飞踢出去,直踹中张三的背心,将他摔了个狗吃屎。
还不待他爬起来,顾行歌已经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将他双手反剪,死死摁在地上。
宗、李二人气踹嘘嘘赶上来时,恰好瞧见顾行歌飞身而起,一个飞踹,利落地制伏了张三。
李丙三一脸惊奇地来到顾行歌身旁:“女财神,女大侠,好身手啊!”
顾行歌懒得理他,脚下的张三还在不老实地挣扎,顾行歌心一狠,上手就卸了张三俩胳膊,疼得他嗷嗷直叫唤。
李丙三帮着顾行歌将疼得如烂泥一般的张三拉起来,让他靠着墙边坐好。
不待顾行歌问话,李丙三端起架子,拍了拍张三的脸,神色凶狠地斥道:“你小子,跑什么?害我们顾警长受累追你,找死呢?”
张三明显一愣,他疼得五官挤到一起,哆嗦着说:“撒子警长?你们不是哥老会嘞人?”
李丙三一听,奇道:“哥老会?你不就是哥老会的人吗?为什么哥老会的人要追你?”
张三靠着墙壁“嗐哟嗐哟”两声,这才喘着粗气道:“我在外头骗咯太多人,得罪咯帮里的小头头,他们也在派人追我,要是被抓回去肯定死路一条,我当然要跑噻!”
李丙三借势踹了他一脚,啐道:“活该!”
顾行歌拍了拍李丙三的肩膀,示意他到一边去,别打扰自己问正事。
“警告你,不许再跑了!”顾行歌先是咔嗒两下帮张三把脱臼的肩膀接了回去,随后冷着脸说道,“张三,我是李子坝警署的警长,有事要问问你。”
听闻她警长的身份以及她口中提及的潘玉良,张三脸上虽然依旧有防备,但至少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他平复后问道:“撒子事?”
顾行歌问:“潘玉良你认识吗?”
“潘玉良?啷个?我认不到!”张三否认道。
“哦?是吗?”顾行歌拔高了音调,“可是潘玉良找我们警署报案,说你非法设局骗了他的钱。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只能跟我回去一趟了,警棍之下看你招不招!”
警署用刑这种威胁,对他们这种外强中干的混子最有用,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那张三立马改口:“等一哈,我是认得到,但我也好久没见过他咯,而且那龟孙说谎!”
“他说什么谎了?”顾行歌问。
张三一脸愤恨地说:“我根本就没骗到他嘞钱,那天组局根本就没组成!”
其实听到这里,顾行歌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认定潘玉良没有撒谎了,但为了知道事情真相,她还是继续三连问道:“你哪天组的局?为什么没成?发生了什么?”
张三皱眉想了一会,道:“哪天?我记得是,三月……十五?对头!就是三月十五!”
提到这个,张三又表现得十分懊恼:“嗐,潘玉良那小子好骗嘞很,本来我们都商量好咯从他身上狠狠捞一笔,哪个晓得临了那几个龟孙都嚷到要加价,大家各自不服气,吵咯一架就散伙咯,然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去咯皇后饭店找潘玉良噻。”
听到这里顾行歌脸色已经垮下来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跟潘玉良一直待在酒店房间?玩了多久?”
“嗐,那天晚上我们心情都不是很好,玩咯几局无趣嘞很,就开始喝酒。”张三的表情十分惋惜,“潘玉良那小子醉嘞不省人事困觉咯,骗不到钱了噻,后来我就走咯。”
“你几点走的?”顾行歌急切地追问道。
“四五点吧,反正我走嘞时候,外头的已经有点灰灰白咯。”张三回忆道。
顾行歌心想,好了,不用再问了,天亮之前张三一直跟潘玉良在一起,潘玉良根本没有机会从酒店偷跑出来去杀人再回到酒店,所以闷葫芦从一开始的猜测就是对的,潘玉良根本不可能是凶手!
“好不容易结了案,结果抓了个假货!”顾行歌起身郁闷地踢了一脚墙角,“现下破案时间只剩三天,线索全断了!上哪去抓真凶啊?”
李丙三见顾行歌有些气急败坏,不免陪着笑问道:“女财神,什么情况?你说说看,我瞧瞧能不能帮你分忧。”
顾行歌斜了他一眼,并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但还是憋不住心里一口气,于是说道:“我一直调查的黄开烈的案子,之前所有证据都表明凶手就是潘玉良,人我抓回警署了,也让警署结案了,结果现在蹦出了个不在场的人证,一下推翻了我先前的所有推论,导致不仅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而且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这有什么的!“李丙三见状,把顾行歌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反正张三说的话就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知道,你别告诉警署的人不就行了?而且潘玉良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让他做个替死鬼算了!”
顾行歌面上游移不定,李丙三继续劝道:“哎呀,顾警长你想想,如果你逞一时之快,跑回去说出真相,期限一到你还破不了案,丢脸事小,差事丢了事大!”
顾行歌望向站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宗烨,想要寻求他的意见。
宗烨坦然道:“不管你选择说与不说,我都支持。”
他的眼里没有质疑,没有敷衍,只有全然的信赖。
顾行歌心中莫名一暖。
她虽觉得李丙三说得有理,但直觉告诉她不该隐瞒,而且她也不想让宗烨觉得自己以权谋私。
于是,顾行歌一咬牙,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张三拽了起来,语气不善地说道:“跟我去趟警署,录口供!”
李丙三见顾警长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出真相,只能耸耸肩道:“女财神,人我帮你们找到了,警署我就不去了。”
顾行歌点点头,摸出几块大洋递过去,李丙三美滋滋地接过,再对她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宗烨神色坚定地对押着张三预备回警署的顾行歌说道:“我陪你。”
***
顾行歌和宗烨押着张三一道回了警署。
刚一进警署大厅,就有警员凑上来,对着张三上下打量,问道:“顾神探,今天抓的这个犯了什么事儿?”
自从顾行歌破了火车站杀人案,现在警署一帮人都捧着她为顾神探,人人对她的恭维,比之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大闻言,却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哟,顾警长,以前让你当这户籍警是真嘞大材小用嗦?这才过去一天,你又破咯啥子案子?”
王耀德正好从楼上下来,见他们一群人聚在一处,于是走上前来咳嗽一声,斥道:“一个个的不好好工作,都杵到这里做撒子?”
顾行歌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索性就当众坦白了,于是她将手里提着的张三往前推了推,沉着脸承认道:“这是嫌犯潘玉良不在场的人证——张三,他可以证明黄开烈被杀那晚,潘玉良就在皇后饭店没出去过。”
在场的人全都脸色一变,王耀德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但仍克制着情绪,不解道:“密斯顾你晓得自己在说撒子不?潘玉良是你抓回来嘞杀人犯,证据确凿,你现在又搞出个撒子他没杀人的人证?这是闹哪一出哟?”
顾行歌叹口气:“没错,王署长,是我抓错人了,潘玉良不是凶手?”
这下王耀德的气焰压不住了,怒道:“撒子!潘玉良不是凶手!那凶手是啷个?”
“还没抓到。”这次确实是顾行歌不占理,所以她只能默默忍受来自王耀德的怒气,老老实实说道。
“密斯顾呀!你……你这是拿破案,拿我们警署当儿戏嘛?昨天抓过来一个人说凶手,今天又反悔说抓错咯!你这是不负责任,你晓得吧!”
这要放到平时王耀德可不敢随意指责顾行歌,可此事非同小可。
本来黄开烈作为外交官死于非命,这已经引得上头十分重视,挂成悬案也就算了。结果他刚兴冲冲地打报告结案了,现在却又要推翻供词,他怎么跟上头交代?原本以为提前破案能得到提拔,这下好了,弄不好他这个署长的位置都要不保!
“署长,你消消气哈!顾警长也是第一次破案,有点急功近利抓错人咯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咯我们警署吗!”这时站在一旁的胡大,心中正幸灾乐祸,面上却还装模作样地劝道,“诶,顾警长,你快跟署长服个软,道个歉哈!”
顾行歌看也未看胡大,只是垂着眉眼,平静道:“王署长,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妥当,既然这个案子是我接下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到了日子还没有抓到真凶,我也不会连累警署。责任全在我,这个警长我不干就是了!”
胡大一脸愁容地周旋道:“哎呀,顾警长你这是说撒子气话哟!”
“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王耀德一甩手,官威摆得十足,“密斯顾,这是你自己说嘞,还有三天时间哈,查不出真凶,你就自个到警察厅领罚,不要再出现在李子坝警署!”说罢,他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顾行歌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警员,押着张三往关押室走去,宗烨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一众警员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地,不一会儿讨论声又炸开了锅。
有人质疑:“昨天她不还说得头头是道,撒子实验、证词都有!今天咋个就说抓错人咯噻?”
有老警员一脸心知肚明地道:“哎呀,卷宗还不都是人写嘞,她自己破案,想写撒子就写撒子嘛!”
有人不解:“反正都结案咯,那就算咯噻,为撒子她还要打自己嘞脸?”
那老警员又道:“纸是包不住火嘞!毕竟还是个女娃子,怕咯噻!”
……
胡大望着顾行歌的背影,冷哼一声,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奸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还有抓错人这种事!呵呵,还有三天时间,看你怎么找出凶手!
西南军司令的女儿又怎么样?到时候还不是得给他乖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