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歌和宗烨一起离开了人声鼎沸的新世界,推开琉璃们,走至开阔的街道上。
没了赌徒们高亢的叫喊声,也没了烟草香粉味,顾行歌站在街道中央,畅快地深吸一口气,感到特别清爽,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她一甩刚才在赌场内的狠戾,笑看着身旁的宗烨,赞叹道:“闷葫芦你这赌术一流啊,刚刚我都替你捏了把汗!说说吧,你到底还有多少技艺是我不知道的?”
宗烨摇摇头,冷静道:“其实我出老千了,并非我赌术厉害,只是使的戏法手段不容易被察觉罢了。”
“真假的?你这手法已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顾行歌咋舌,不可思议地望着宗烨,“那你哪里还需要吭哧吭哧地酿蜜饯,开铺子呀?缺钱了就去赌场走上一遭,这钱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借’过来了么?”
宗烨可不如顾行歌来得那么兴奋,他不甚在意地说:“我不缺钱。”
宗烨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顾行歌甚至都有些好奇,这人开个铺子到底能赚多少钱,才能如此不把钱当回事儿。
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这些私事的时候,顾行歌收回思绪,正经言道:“咱们先去皇后饭店吧,去查一查这潘玉良所言是否属实。”
宗烨点头同意。
皇后饭店与新世界赌场相距不远,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他二人便来到了目的地。
皇后饭店算得上庆城第一饭店,装潢十分洋气上档次,占地广大,格局方正,风格相当摩登,融合了玻璃、金属与红砖,风格彼此冲撞又和谐。
他们才刚登上阶梯至旋转门,便有穿着崭新制服的门童迎了上来,恭敬道:“二位是来吃饭还是办入住?可有预约?”
顾行歌娴熟地亮出了自己的警长证,对门童道:“警署办案。”
那门童一刻也不敢怠慢,领着顾行歌和宗烨在大厅的休息区坐下,自己去请饭店经理前来。
待门童走后,顾行歌抬眼环顾四周,只见大厅内部装饰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厚实的猩红色地毯,头顶的水晶宫灯熠熠生光,天花板亦用金漆彩画,柔和的香槟色墙壁边满满地布着时令鲜花做装饰,靡靡香气,丝丝入扣。
整个大厅布置得典雅大气,又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细节摆设。
顾行歌忍不住感叹道:“这格调,不愧是庆城第一大饭店!”
语毕,迎面走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满面笑容地与顾行歌打着招呼:“这位警长,请问是有何事,需要我们饭店配合调查?”
顾行歌开门见山道:“是一桩谋杀案,嫌疑人说案发时他正在皇后饭店,所以我们来调查一下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属实。”
闻言,那位经理眉心一皱,脸色有些凝重,躬身道:“既然如此,辛苦二位移步到我办公室。”
经理领着他们穿过大厅,乘电梯上至三楼,来到经理办公室,经理还待为他们二位准备些茶点,但被顾行歌直接拒绝了。
顾行歌问经理:“三月十五那晚凌晨,潘玉良可有来你们饭店开房?”
经理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了客人入住的登记簿,翻到三月十五日那天,点了点登记簿上的记录,道:“那晚是我值班,半夜潘玉良确实来开了间房,说约人打麻将。”
顾行歌接过登记簿仔细看了一眼,确实如此,便接着问道:“他约了何人,几时走的?”
“这……我确实不太清楚,客人进了房间之后的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经理面露为难之色,道,“不过,倒是可以问问那晚上班的其他人。”
顾行歌点头同意,于是经理又差人把三月十五日上晚班的人都叫到办公室里来。
顾行歌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那几个前台和服务生都摇头表示不曾见过。
顾行歌蹙眉,感觉这件事的问询进入了死胡同,不过饭店登记虽能证明潘玉良证明确实开了房,但却没人能证明他何时从房间离开,这反而让他嫌疑更大了。
突然,站在角落里的一个保洁阿姨,颤巍巍地出声道:“我第二天早上七点嘞时候,瞧见潘先生从房间里走出来咯,他喊我打扫哈房间,还给咯我一圆小费。”
顾行歌踱步到保洁面前,追问道:“你只看到潘玉良一个人吗?他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保洁想了想说道:“我到走廊嘞时候,只看见咯潘先生,我进到房间里头,也莫有看到其他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顾行歌凝眉问道。
那保洁惊得直点头:“真嘞,我可莫有胆子骗警察哦!”
眼见他们给不出更多的讯息,顾行歌便遣散了工作人员,并给经理留了警署的联系方式:“若你们这边找到了其他有用的线索,第一时间打电话联系我。”
经理连连应是。
离开皇后饭店后,顾行歌问宗烨:“刚刚那位保洁所说,你怎么看?”
“依我看这位保洁和饭店经理都不会撒谎,所以潘玉良来皇后饭店是真,”宗烨思索了一下道,“只是,他在房间里待了多久就不得而知了。现下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潘玉良真的和张三一起,但张三在保洁来之前已经离开;二是潘玉良撒了谎,张三没有来过。这就只有找到张三,才能知道真相了。”
顾行歌自是十分赞同宗烨的分析,她扬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吩咐道:“去荣昌巷。”
在车上,顾行歌问宗烨:“你觉得潘玉良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宗烨老实答道:“现在证据不足,不好判断。”
顾行歌觉得宗烨在判案上过于保守和理性,她想到方才潘玉良不入流的调戏,冷哼了一声道:“像他这样的流氓、赌棍,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宗烨知她是因为在赌场的事,还心生气闷,于是抿了唇不再言语,免得再说出什么惹顾行歌不快的话。
***
车夫拐了七八条小街,这才进了一条清冷的长街,在一处暗窄破落的小巷口停下:“先生小姐到了。”
顾行歌和宗烨闻言下车,顾行歌往里瞧了瞧,巷子内阴暗潮湿,走进去才发现,这个巷子进深不长,左右不过十几户人家,屋子都比较老旧。
顾行歌听到巷子对面传来声响,她侧头瞧见前方一个挑着两个大箩筐的大姐,正要拐进屋里,顾行歌一两步跨了上去,拦住了她,问道:“大姐,你们这巷子里可有个叫张三的?他住哪个屋?”
大姐卸了肩上的扁担,觑眼瞧了瞧她,不明所以道:“撒子张三?我们这儿莫得这个人。”
大姐似是看出了顾行歌脸上不太相信的表情,补充道:“我在这个巷子住咯十几年,左邻右舍地哪个不认识嗦,从来就没听说过张三这号人物!”
顾行歌望了宗烨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谢过大姐,便一齐走出了小巷。
出了巷口,顾行歌疑惑道:“根本就没有张三这个人,潘玉良那厮为什么要撒谎?”
她皱着眉思忖半刻,突然一拍双手,眸子里闪着光彩,兴奋道:“我知道了!”
“这一切都是潘玉良计划好的!”顾行歌眯着眼,点了点下巴,推断道,“他先假借约人搓牌九去皇后饭店开房,中途跑出去杀人后再悄悄回来,等到早上七点出门,故意给保洁小费。因为暗格内的冰让我们误认黄开烈是在六到七点之间死的,这样保洁就可以给他做不在场证明。”
“瞧瞧,多有心机的一番谋划!凶手一定就是他了!”她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一脸笃定地望着宗烨。
宗烨锁眉,沉默半晌,方说出自己的考量:“那他何故编出张三这个人?编一个莫须有的人出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那他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呗,又或者他以为警署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查过皇后饭店有了保洁的证词就会信他所言,必不会再去查什么张三李四了,他自然就能洗脱嫌疑。”顾行歌冷笑道,“可是他运气不好,碰上的是我顾行歌!。”
“那让火车消失呢?潘玉良难道会戏法?他若会戏法,在赌场就不会输得那样惨!”宗烨黯然道。
“呵,他那样的人定然结识不少三教九流,学会那镜子戏法又有何难?哎呀,你就不要怀疑了,信我一回,这潘玉良绝对是凶手!”顾行歌有种大局已定的轻松感,觉得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
见顾行歌如此信誓旦旦,满脸破案的喜悦,宗烨便垂眸不再言语。
顾行歌兴致高昂地拉着宗烨,当即喊了辆黄包车返回新世界赌场,要将束缚在赌场内的真凶——潘玉良,捉拿归案!
这案子来来回回这许多天,奔波了这许多地方,这下子终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