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的办公室中，顾行歌坐在桌案前，看着摞成一叠的口供记录，无奈地抿了抿唇，感觉到有些头疼。
如此看来，线索似乎又断了，除非能够找到他们三个中有人说谎的证据，不然只怕还是查不出来与冯青梅私会之人究竟是谁。
可是，要怎么证明他们有人说谎了呢？
“顾探长——”孔孟看到顾行歌陷入沉思之中，虚咳了一声叫道。
这一声打断了顾行歌的思索，她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经被遗忘了的孔孟，这才想起来他的存在，便分出一丝心神去说：“今天多谢孔记者了。”
说着，顾行歌又去招呼李约翰，“去送送孔记者。”
应了一声，李约翰起身走到孔孟身边，“孔大记者，我送你。”
“哎等等，先等等，不急着走。”孔孟却连连摆手，拒绝道，“怎么这就要我走了？”
李约翰看他抗拒的模样，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对啊，难不成你还想留下啦？”耸了耸肩，李约翰又继续说笑道，“不过咱警署可没地方收留你啊，你要是想留下可就得住监狱里了。”
坐在椅子上，孔孟紧紧抓着身前的桌案，一副耍赖的模样，“我不走，我刚一说完就让我走，可没有这么过河拆桥的啊！”
梗着脖子，孔孟半倾着身子看着顾行歌，嬉皮笑脸地追问：“顾探长，你也和我说说你们了解到的冯青梅的事情呗？她到底是不是为了女主角的身份，故意接近了这部电影的导演啊？”
觍颜一笑，孔孟面上带着几分谄媚的讨好，“您看，冯青梅的过往经历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您是不是也帮我解解惑？”
追到一半的新闻断了，这不上不下的，实在让孔孟有些难受，所以他便想着从顾行歌这儿打听些内幕，毕竟顾行歌如今算是有求于他，他又一向能顺杆爬，所以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大好机会的！
但孔孟心里也明白，这案子的内情哪里会轻易地告诉他，于是便又找补地说道：“顾探长你看现在外面人心惶惶的，我这儿要是放出去些绯闻花边，也能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你说是吧？”
“以顾探长和顾导的关系，”孔孟笑嘻嘻地继续着，“也不想看到顾导拍摄的电影无人欣赏吧？”
顾行歌闻声一挑眉头，虽然疑惑孔孟是从何得知自己与顾月白的关系，但也没有出声，而是依旧静静地听着他说。
“而且顾导和冯青梅都要订婚了，这时候冯青梅出了事儿，只怕除了现在的流言，以后说不得有些人就要说顾导……克妻了。”一双精明的豆眼牢牢地盯着顾行歌，孔孟又慢声说道，“但只要我把真实的消息爆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是冯青梅为了上位才骗婚的，这样大家说不定会觉得冯青梅是罪有应得，也就不瞎传什么报应诅咒的话了，反而会怜悯顾导的遭遇，到时候说不准还能多给顾导贡献些票房嘞。”
孔孟话音落下后，顾行歌却是动作一顿。
虽然孔孟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冯青梅的不是，似乎是在帮顾月白，让大众谴责冯青梅，但这话在顾行歌听来，却是要把顾月白一起拉进舆论的漩涡！
对于顾行歌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而且冯青梅或许没有那么清白，私生活也确实存在一些叫人质疑诟病的地方，但这绝不是她遇害的理由。
现在外面对于这个案子已经议论纷纷，如果真的如孔孟所说，此时再报道出一些冯青梅的花边新闻，悠悠众口只怕会更加堵不住。
到那个时候，这个案子只会更加受人瞩目。
最重要的是，无论冯青梅有没有绯闻传出来，这件事儿都一定会牵连到顾月白。
现在是在传顾月白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情，导致电影被诅咒了，虽然传的人不少，但将信将疑的还是大部分。
可终究还是人言可畏。
如果他和冯青梅的关系曝光出去，那落到他身上的关注和猜测只怕会更加离谱。
顾行歌身为他的表妹，不可能对此风险视而不见。
细细思索了一番后，顾行歌面对孔孟期待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接着，顾行歌还一摊手掌，“既然你查到了我们的关系，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他许多年没见，他的事情我的确不怎么了解。”
看到孔孟瞬间黯淡下来的神色，顾行歌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要是知道些什么，还会找你来了解情况吗？”然后，她点了点桌上的一摞口供，“就是因为剧组里什么都查不出来，我才想从她的过去着手调查啊。”
顾行歌的态度十分委婉，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强硬和直接。
因为她觉得孔孟这个人能力不错，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所以不愿在这个事情上跟他闹僵，将他得罪了。但对于顾月白的事情，顾行歌又下定决心不能透漏任何风声，所以只能在态度上温和一些，以免自己什么都没说，惹得孔孟不满，以后再问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消息。
听到顾行歌的话，孔孟肉眼可见地没了精气神，哀怨地叹了口气。
他虽然清楚顾月白和顾行歌的关系，但就是因为清楚，才知道顾行歌说的是真的，顾月白留洋多年，顾行歌未必知道太多。于是，他想了想便觉得顾行歌说得也有道理。
毕竟，他追了那么久都没找出来什么线索，而从冯青梅出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天的时间，顾行歌再是神探，想来也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顾探长了。”颓丧地站起身，孔孟语气低沉，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跳脱活跃，蔫哒哒地跟在李约翰身后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还回过头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消息，顾探长方便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孔孟到底还是不甘于什么消息都没得到，但又别无他法，只能将满怀希冀都放在了顾行歌身上。
“没问题，到时候如果有需要，还要请孔记者继续帮忙。”顾行歌坐在椅子上笑着应了一句，面上满是真诚，直让一旁的李约翰暗暗咋舌她的高超演技。
送走孔孟之后，顾行歌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后，没有等李约翰回来便径自离开了警署。
一路目的地明确地到了宗烨的蜜饯铺子，顾行歌熟门熟路地穿过柜台，挑起门上垂挂的布帘，走了进去。
院子里宗烨正在劈柴，背脊微弯，上下挥舞的铁斧在日光下折射出点点星芒。灰色的大褂一角掖在了腰间，露出了里面裹着绑腿的劲瘦小腿。
听到脚步声后宗烨的动作倏地一顿，神色也微微凝滞，随即他放下了手里的斧子，站直身子却没有回头，分明是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而后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怎么没去警署啊？”顾行歌毫不见外地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借着屋檐投下的阴影躲避着阳光，不答反问道。
宗烨闻言，没有回答，而是去一旁拿了一条汗巾擦了一把脸。
这两天从看电影到顾月白的到来，再到顾行歌的生日宴会，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但因此接踵而来的陌生情绪，却让宗烨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行歌，所以尽管他知道发生了新的案子，但他还是没有去警署。
不过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说出口。
拿过汗巾将脸上因为劈柴而挂上的薄汗拭去，宗烨才略略偏头看向顾行歌。
将千回百转的心绪藏在心里，任由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眸底翻涌，宗烨张了张口，说出口的话却是——
“案子进展如何？”
顾行歌没有意识到宗烨是在转移话题，她叹了口气，“没有进展。这种失火的案子线索真的太难找了。”
好在，顾行歌没有继续追问宗烨为什么没有来警署，而是被他的话带偏了思路，转头又想起了案子。
“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呢？有什么发现吗？”宗烨心中松了口气，又问。
顾行歌在宗烨面前十分随意，完全不端着自己警署探长的架子，闻声便唉声叹气地说：“查到了一些，已经托上海的警署去调查了。”
离开警署前顾行歌打了个电话，就是为了找人帮忙去调查一下冯青梅在上海做帮佣的那家人，“不过我觉得关系不大，时间上有问题不说，这地点也说不通。”
都过去两年时间了，而且出事地点又是离上海距离这么远的庆城，对于那户人家来说人生地不熟的，便是有心要害冯青梅也不好操作。
所以，顾行歌只是出于谨慎才去找人帮忙调查，其实她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别急，慢慢查就是了。”宗烨淡淡地安慰了顾行歌一句。
“不能慢啊，现在外面怎么传的都有，要是再拖下去，对电影、对我哥都影响不好。”顾行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么多年只身在外，好不容学成归来有了自己的作品，结果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如果解决不了……他以后还怎么拍电影啊？”
一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顾行歌就愈发忿忿，“冯青梅大概是为了电影的女主角，故意接近顾月白的，如今因为她，顾月白感情受伤不说，事业也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哥也太惨了！”
听到顾行歌左一个顾月白、右一个顾月白，宗烨眉头轻轻一蹙，神色微不可查地冷了几分，没有再开口。
顾行歌对于宗烨的变化不曾察觉到一丝一毫，仍在不痛快地说着：“还是得赶紧找出凶手，好将对顾月白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是没有线索，也没有方向。”宗烨说着，转过身去拿斧子准备继续劈柴。
看着上下翻飞的斧子，顾行歌哀叹一声，充满怨念地盯着宗烨的背影，“你不要打击我啊……”
闻言宗烨神色有些复杂，转过头看向顾行歌，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看出了宗烨的欲言又止，顾行歌一脸疑惑地直接出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宗烨垂了垂眼，依旧沉默不语，顾行歌见状挑了挑眉，又笑着添了一句，“说啊，咱俩这关系，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啊？”
心里一动，宗烨抬眸唇瓣翕动了一瞬后，终于深呼吸着开口问道：“剧院大火，你在第一排，没有被波及到吧？”
“我没事儿，火是在舞台上开始燃起的，没烧到台下就被灭了，就是那股烟，乖呛的。”顾行歌听到宗烨的话摆了摆手，大咧咧地说道，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在场的宗烨怎么会知道自己坐在第一排，也没有听出他话语里隐晦的关心。
“那就好。”哦了一声，宗烨淡声应了一句，随后便移开目光，看向天边西斜的日影。
橘红色的太阳将洁白的云朵染出绚烂的颜色，仿佛浓墨重彩的画卷。
一地金灿灿的辉芒之下，两个人一站一坐，默然无声地看着落日。
整个院子里虽然安静，却莫名地有着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