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警长，”李副市长见顾行歌进来，便从沙发上起身，身形有些摇晃地迈步上前迎接，道，“你初到警署任职，我因公务繁忙，也未来得及前去道贺，反倒让你亲自找上门，确实是我怠慢了，可莫要见怪呀！”
这李副市长说话有气无力的，嗓音也有些干哑。
他表面的态度虽然很诚恳，但顾行歌自然知道这些场面上恭敬的话，都是冲着她背后的司令老爹。
不过自小因为司令千金的身份，她见过了不少假惺惺的阿谀奉承，早已经见怪不怪，很能够淡然处之。
而且这个身份有些时候确实能给她带来便利，所以她从不刻意弱化自己背后有个司令做靠山的事实，而是乐得借助这个身份办事省力，更不用怕得罪人。
包括此时，她也摆足了派头，根本没打算与李副市长迂回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李副市长，我此番前来是为了黄外交官的案子。据闻，案发前几日你与他曾在公开场合发生过口角，不知李副市长可否详细说说当时情况？”
李副市长听完，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指着沙发对顾行歌说道：“二位，请坐。”
待顾行歌他们坐定后，他又端着茶杯，坐到了顾行歌身旁的单人沙发上，这才悠悠开口道：“黄开烈此人极善钻营，看似推行科学，实则不过为了讨好南京的上峰，好早日升迁。”
顾行歌心想，这李副市长果然对黄开烈很不满，她面上浮现了听戏的表情，挑高了眉毛，听李副市长继续说道：“黄开烈扬言要将庆城的寺庙道观全都关掉，如此一刀切的荒唐之举，根本没将庆城人当回事儿，定会引发民愤！”
李副市长摇摇头叹道：“我会与他争执，也不过是尽了一个副市长的职责而已，我不能任由他将庆城陷入怨声载道之境地。”
他的语气里满是愤慨，真像是一腔抱负皆为民请愿的好官。
宗烨望着说完这番话后又在不停喝水的李副市长，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顾行歌却是先入为主地觉得此人咳嗽喝水，这些小动作都是在掩饰什么。
她嗤笑地直截了当地道：“所谓不想引发民愤是假，害怕断了你的财路才是真吧！”
李副市长愣了半晌，突然将水杯重重置于茶几上，面露不悦道：“顾警长此话何意？我一心为民，何来断财路之说？”
顾行歌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向两列文件柜，随意打开柜门往里头仔细看了看，边看边说道：“哦？我倒是听闻李副市长你时常克扣各部费用，光李子坝警署每年给你上供的各种名目的税就足有十条小黄鱼，遑论庆城寺庙，一个个富得流油，上供的怕是只多不少吧！”
她又转身绕道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和田玉笔架，漫不经心道：“这些寺庙若是被关了，李副市长要去哪里收到这么多的 ‘税’呢？”
李副市长听她此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厉声说道：“无稽之谈！身在高位总免不了落人口舌，这都是些想要栽赃陷害我的胡话，还请顾警长莫要相信这些说辞！”
说完，他似乎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咳嗽连连。
呵，顾行歌冷笑，这人方才还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现在倒收起自己伪善的面具，恼羞成怒摆出架子来了。
顾行歌拿着笔架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这笔架不错，上等的和田玉，做工也考究，不便宜吧？”
李副市长横眉竖目不说话，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就是清者自清的表情。
见他不接茬，顾行歌也不恼，而是刻意和颜悦色道：“李副市长莫气，我顾行歌向来不会无凭无据冤枉人，只不过……”
“不过”后面是什么她并未说出来，而是走到李副市长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自包中抽出一叠照片扔在了茶几上。
照片都是李副市长和各类官员、商会大佬私下会晤的场景，有在茶馆舞厅的，也有在寺庙禅房的。
方才饭后，宗烨陪着顾行歌去了趟报馆，正是为了拿这些东西。
“李副市长，你公务繁忙，还有时间见这么多人？而且……”顾行歌问道，“还都是在私人场合，这些照片你作何解释？”
李副市长闻言，探过身子用左手将茶几上的照片拿起，一一翻看。
这一动作，引发了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宗烨的疑惑，不由扫了眼对方办工作上的笔架等物。
李副市长看过照片，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警觉。
他冷笑一声，嘴硬道：“这不过是大家一起吃吃茶，谈谈商业合作罢了，能说明什么问题？”
“呵，他们难道不是都给你上缴好处费？你们官官相护，官商勾结？合力想要给黄开烈施压，让他推行不了关停寺庙的政策，这背后的利益纠葛……”顾行歌也不甘示弱地反问道，“李副市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
李副市长唰地站起身，怒道：“顾警长，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污蔑我，是要拿出证据的！”
顾行歌早料到此人会有百般逃脱的说辞，像他们这些混迹官场之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多的是利用权势敛财之辈，这些照片不过是前菜。
所以她不再纠缠着照片之事，转而问道：“黄外交官遇袭那日的凌晨到早晨五点，副市长在何处？在做什么？”
李副市长皱眉说道：“先前你们警署不是有警员已经来问过，我都一一回答了，顾警长回去看卷宗即可。”
“不，李副市长，”顾行歌摇摇头，“你听仔细了，我现在问的是凌晨到早晨五点。”
李副市长又重新做回沙发上，做思考状，片刻后答道：“凌晨？这个点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在家中睡觉。”
“可有人证？”一到直白的问话环节，顾行歌警长的气势就不由地显露出来了。
李副市长摇摇头说：“没有。”
顾行歌了然笑开，发觉这其中果然有问题，接着逼问道：“副市长的夫人不在家吗？你在家睡觉，你的夫人都不能为你证明？”
李副市长撇开眼说道：“她那几日正好回娘家了。”
顾行歌嘴角一勾，笑道：“怎么就这么巧呢？既然没有人证，那说明你有可能是在说话咯？”
李副市长手指着顾行歌，恼怒道：“你，你……”还未“你”出个所以然来，又被一阵咳嗽给堵了嗓子眼。
顾行歌见他无话可说，心想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个副市长绝对有问题，她现下愈加笃定，这个副市长是凶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于是，她上前按住副市长的肩膀，沉声道：“我现在怀疑你与黄外交官被杀一案有关，还请副市长随我去一趟警署，接受调查。”
李副市长哪里肯依，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激动地想要甩开顾行歌的手，可顾行歌一个练家子对付他这种人，简直易如反掌，李副市长根本无法轻易甩脱。
他被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气急败坏地喊道：“抓人是要有抓捕令的！你给我松手！我要告你，非法暴力执行抓捕！”
顾行歌果然松了手，不过不是怕他告，而是自腰间拿出了手铐，道：“别着急，到了警署自然会给你补抓捕令的！”
说着，她就要给李副市长扣上手铐。
李副市长肩膀上少了钳制，立马用力一推顾行歌，大步跑向门口，怒道：“放肆，不要以为你爹是顾司令，就可以无法无天，抓人是要讲究证据的！”
说着，他就打开门，冲外面大喊道：“警卫员！警卫员！快来！”
“你不想黄开烈断了你的财路，而且案发时间，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这些便是证据！”顾行歌上前就要拦他，“你现在如此狡辩不敢与我回警署，定是心虚！”
顾行歌这人一单认定要做的事，就不会轻易放手。
李副市长扭着身子躲不过，又咳嗽连连，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顾行歌反折了一只手在背后，按趴在门上。
李副市长的脸涨得通红，咳嗽得更厉害了，他身体颤抖着，几欲昏厥。
见状，一旁的宗烨不由敛眉深思，上下打量着李副市长的身体。
这时，过道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老远就听见那个姓汪的秘书哭天抢地道：“噢哟，密斯顾，你抓我们副市长做什么哟，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快放手快放手！”
随后两个警卫员冲上来，拿着橡胶棍一左一右架开顾行歌。
李副市长得以缓过气来，他正了正被扯得皱巴巴的中山装，瞪着顾行歌，狠狠啐道：“简直不可理喻！”
但那两个警卫哪里是顾行歌的对手，她左右手齐齐一个用力，便将那两人面对面甩在一起，“扑通”一声，两人结结实实撞向了彼此，都吃痛地松开了手。
顾行歌还想再上前扣住副市长，斜刺里却冲出来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
“宗烨，你干什么？你刚刚没听出来吗？他嫌疑很大！”顾行歌十分疑惑，为什么宗烨要阻止自己抓嫌疑人呢？
宗烨拽住她的手臂往外走，低声说道：“出去跟你说！”
自从宗烨破解了火车消失的手法后，顾行歌对他的信赖和佩服就与日俱增，此时见他面色平静，便心中笃定，宗烨许是又看出了些什么常人未发觉的细节。
索性不再反抗，顾行歌乖乖被宗烨拉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