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烧得整个庆城十室九空，当时起火的时候是在凌晨，大家都在睡觉，因此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失火。”李约翰说着轻声一叹，“等到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深沉的夜色漫延着，影子在月光的照映下投出一片朦胧的暗影，跟在脚步之后，仿佛也在无声地聆听着，庆城的这一场惨烈的大火。
“痛苦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说话间，两人不禁放缓了速度，慢慢地走着，“街道上能看到浑身冒着火的火人痛苦地奔跑、哀鸣地满地打滚，却不能在瞬间熄灭他们身上，仿佛日光一样耀眼的火焰，只能忍受着痛苦艰难地挣扎求生。”
李约翰声音平稳地讲述着，却让顾行歌心头发凉，周身萦绕着一股悲恸和哀伤的氛围。
“搭建房子的木材被火烧得噼啪作响，还有一声声的滋啦、滋啦，那是烈火炙烤人肉的声音，伴随这个声音传来的，还有烧焦烤糊的肉香味……”
“好了！别说了，说正事！”顾行歌闭了闭眼，有些听不下去李约翰的讲述，便哑着声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李约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咧着唇角僵硬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大火时的情景，而是依顾行歌所言，转过话头去说马三爷。
“这场大火之后，庆城的人口少了一大半，马三所在的军队也就地解散了，但他却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了庆城。”李约翰不愧是顾行歌认证的包打听，多年前的消息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后的日子，他靠着牌局抽头、看场子收债这些脏活烂事儿，竟然也一天一天的混出了头。”李约翰这些年可是没少和马三爷的手下打交道，因此对于这些事儿也还算是清楚。
“马三就靠着那么一身力气，和心狠手辣的肮脏手段，攒下了不少本钱，然后就成立了庆城的哥老会，渐渐地，也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庆城一霸。”
摊了摊手，李约翰说完看向一旁的顾行歌，“所以你今天居然敢跟他拿枪对着，可真的是——”
竖起了大拇指，李约翰很是崇敬地说道：“女中豪杰！”
闻言，顾行歌抬脚就要去踢李约翰，李约翰却猛地一个侧身，躲过了她的动作。
没成功的顾行歌瞪了他一眼，没再理会他的打趣，而是说道：“那这么说来，马三就是个流氓混混出身，之后又靠着不法行为才发了家？”
冷声嗤笑，顾行歌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轻蔑道：“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庆城的大人物？真是可笑。”
说着，顾行歌又道：“那他倒的确是活该遭了报应。”
话落，顾行歌又话锋一转，“但是要说报应，那也应该报应到他身上啊，让他死老婆儿子算什么，报应也能报到别人头上不成？那这报应可不算高明啊。”
听到顾行歌的话，李约翰连忙呸呸呸了一声，很是不赞同她轻蔑的态度，“唉，话不要乱说，神佛在上，小心祸从口出啊。”
“你傻了不成？”无语地瞥了一眼李约翰，顾行歌“嗤”了一声，“怎么和那些碎嘴的赌徒一样，什么都信，你要真的心存敬畏，怎么还敢冒充神父骗人啊？”
李约翰顿了顿，梗着脖子反驳，“外国的神和咱们自己的能一样吗？再说了，庆城本地人，很少有不信这个的吧？”
“行了，打住，我管你信什么，现在我们回警署，把证据和卷宗再从头过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发现的疑点。”顾行歌脚下加快速度，将李约翰甩在了身后，浑不在意地说道。
李约翰瞬间跨下了脸，一脸的生无可恋，“都这么晚了，还要回去继续查啊？”
“赶紧的，别废话！”顾行歌回头瞪了一眼李约翰，随即脚步轻快地向着警署走去。
一想到这个案子结束，她就能正式成立自己的捉鬼小分队，她就满心火热，充满了斗志！
叹了口气，李约翰无法，只能跟在顾行歌身后回了警署，而后就一整晚都没再出来过。
晨光熹微之际，李约翰实在扛不住睡意，趴在桌子上迷糊了一会儿，然而就在他刚刚进入梦乡的时候，就被一声突然传来的推门声给吵醒了。
揉着眼睛，李约翰看到陈正道拿着一张验尸报告走了进来。
四处打量了一番，陈正道开口说着：“这回竟然给安排了一间办公室，比上回嘞待遇可是好多咯。”
熬了一个通宵却一无所获的顾行歌，此时发丝凌乱面色憔悴，看到陈正道后，没理会他的话，顾自气不顺地说道：“验尸结果出来了？”
“出来咯，”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报告递给顾行歌，陈正道说，“不过只是初步嘞，进一步的最终报告还得再等等。现在来看，死者尸斑发红，眼底充血，可以确定是窒息而死。”
说着，陈正道还和顾行歌两个人开了个玩笑，“和你俩现在这样还有点像咯，眼睛红红嘞。”
李约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顾行歌则认认真真地翻看着验尸报告，“窒息而死？他是闷死的？”
“具体是闷死的还是捂死的不能确定，因为很奇怪噻，他嘞尸体上没有任何的外伤，所以完全看不出来凶器是什么咯。”陈正道老老实实解释道。
听到这话，顾行歌猛地抬头看向陈正道，“没有外伤？他被折成那样塞在了箱子里怎么会没有外伤？”
“是死咯之后才塞进去的嘛。”陈正道说。
李约翰听到顾行歌两人的话，感觉十分离奇，瞌睡之意一下子就全都跑光了。
想到昨天晚上在义乾赌坊听到的那些话，李约翰不禁打了个寒颤，语气有些怕怕地说道：“尸体上没有伤痕，窒息而死还没有凶器。”
哆嗦了一下，李约翰缩了缩身子，“哇别真嘞是像他们说的，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吧。”
“鬼神”两个字李约翰都没敢说出口，只用嘴巴比划了一个口型，说完更是拿手连连在肩膀额头点着，嘴里还念叨着哈利路亚，阿门之类的祷词。
顾行歌闻言，却是长眉一挑，丹凤眼里闪着兴味盎然的光，“要是真的，那我可就更加期待这个案子了。”
上一个案子她没遇到鬼怪，这一个案子要是能遇到，那她也就不算白来李子坝警署一趟！
“说起来，马逸芳也是混不吝的，这些年可是做了不少的荒唐事儿。”李约翰假模假样地祷告完，又开口语气唏嘘地说道，“当年他出生时，马三爷的老婆难产死咯，马三爷呢又是个爱妻如命的男人，婆娘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又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或许还会是唯一的一个儿子，毕竟马三爷那么爱自己的婆娘，就没想过要再娶，那自然是怎么宠都是应该的。”
“不过老话儿怎么说嘞来着？惯子如杀子啊，”顿了顿，李约翰继续说道，“马逸芳从小被娇惯溺爱到大，等马三爷意识到不对，想要把他掰回来嘞时候，已经晚咯。这马逸芳已经定了性，成了个五毒俱全的小混子咯，干啥啥不灵，还整天和一群不正经的纨绔子瞎混，烟馆儿、窑子、赌场，就没有他不去嘞地方。”
陈正道听到这儿，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咋知道他去了这些地方？你见过噻？”
“见过噻，还不止一次呢，好几个销金窟他都是常客咯。”李约翰应道。
闻言，顾行歌挑眉打趣一笑，“哦，这么说来，你也是去过那些地方的哦。”
顾行歌笑得暧昧，那些地方指的什么，意味不言而明。
李约翰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地站起身为自己辩解道：“我那是去做法事，是去工作嘞，你们别瞎说好噻！”
“对对对，”顾行歌笑着和陈正道对视一眼，语气仍旧又欠儿又暧昧地说道，“你是去工作，不是去鬼混的！”
陈正道也反应过来顾行歌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
李约翰被调侃得面色发红，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气呼呼地背过身不再去搭理顾行歌。
见他如此，顾行歌和陈正道笑得便越发猖狂了。
李约翰听到两人的笑声，愈发恼火，气急败坏地转过头说道：“别笑了，案子还没解决呢！你们两个专心一点行不行？！”
闻言，顾行歌与陈正道两人这才停止了说笑，将注意力转回了案子上。
看着桌上的卷宗，顾行歌心头微微有些发沉，想到马逸芳的死，更是难免犯起了嘀咕。
这个案子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容易破案，可她又不能就此放弃，毕竟她是和王耀德有着约定的。
尤其是在与周陈二人相处愉快之后，顾行歌就更容易想到自己和王耀德定下的事情。
如果破不了这个案子，她的捉鬼小分队就没办法正式成立，这个结果让顾行歌怎么能够接受？
可马逸芳得死，又着实有些离奇。
他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被装进了之前装银钱的箱子里的？
王元亮声称从赌场封箱到马三爷书房的一路上，绝对没有出任何问题，说是一路上有好几双眼睛看着呢，要是真的是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那除非是他们都瞎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姑且可以一信。
那么如此一来，问题就出在了封箱之前，但赌坊事杂人多，来往之人不断，说来说去，别管是发牌的还是守门的，都说自己没见过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这就让线索彻底断了，根本没办法继续往下查。
揉着抽痛的额角，顾行歌又拿出了她之前特意收集的，马逸芳生前的行动轨迹来查看。然而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马逸芳向来不务正业，尤其是为了躲避马三爷的耳目，出去鬼混都是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专门往暗门子里钻的，想找他死亡之前的行踪，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要以此确定他是何时失踪，凶案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更是颇有难度，很难追查。
“算了，只能这么一点点往下查了。”顾行歌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着，她看向一旁打瞌睡的李约翰，以及正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的陈正道，开口说道：“你们今天出去调查一下马逸芳的行动轨迹，最好能确定他最后出现的场所，这样……”
然而，顾行歌话还没说话，这间特意给她们安排的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一同看去，只见宗烨一脸淡然地走了进来。
“宗烨，你怎么来了？”顾行歌语气有些欢欣地说道。
宗烨没有应话，只是走进了办公室后，又径自走到了堆放证物的地方。他微微偏了偏头，指着那只装过马逸芳尸体的木箱，然后看向顾行歌。
“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顾行歌见状，神色有些兴奋地走过去，说道，“这是藏尸的箱子，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宗烨闻言没有应话， 而是反问道：“这箱子里之前装过什么？”
虽然觉得宗烨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刚说完，他怎么还问？
但顾行歌还是认真地回答道：“这是装马逸芳尸体的箱子啊。之前装过什么？自然是马逸芳的尸体呗。”
宗烨轻笑了一声，其实他到这儿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因为他并不想过多参与这个案子，便只是一直在门外听他们的讨论，直到方才听到顾行歌说要去查马逸芳的行踪，这才没忍住走了进来。
眼下他听到顾行歌的话，就知道，她是真的从未想过这个箱子带来的线索。
“那装尸体之前，这个箱子装的又是什么？”宗烨挑眉看着顾行歌，引导着问道。
听到这句话，顾行歌眼睛歘地一亮，恍然大悟地开口说道，“我知道该去查什么了！”
可李约翰和陈正道依旧不解，困惑地望向顾行歌。
顾行歌满脸兴奋地轻拍着箱子，“是钱！是义乾赌坊的赌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