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慈,又是和孝慈有关。
七月的渊市热得如同熔炉一般,岳怜安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岳怜安想得出神,直到赵飞宇从她指尖摘下香烟,“抽抽抽,一天到晚就知道抽这东西,迟早你得得肺癌!”说罢,赵飞宇猛地嘬了一口刚缴获的烟,然后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赵飞宇把烟掐灭,指了指和王朕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女人,“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在那儿呢,先去问问吧。”
这个年轻女人,正是发现沈萱死在公寓里的辅导员。她刚毕业就留在了学校里,哪见过这种世面。赵飞宇过来问话的时候,她依旧惊魂未定。
赵飞宇问她是怎么发现尸体的,面前的人支支吾吾地开口:“学生们说沈老师没来上课,可是……学校这儿也没见她请假,所以我就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然后我就上来找她了……”
赵飞宇对年轻的辅导员倒是很有耐心,他语气温和,“不着急,你慢慢说。”
岳怜安就显得没那么怜香惜玉了,她梗着头问:“几点?”
辅导员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岳怜安在问什么,她抬头看了几次手机,最后才说:“九点多的时候,那会儿刚上课没多久,我让学生们先在教室里等……”
赵飞宇白了岳怜安一眼,又转头问辅导员:“你进去以后,她就躺在那儿了?你没动过她吧?”
辅导员连忙摆了摆手,露出惊恐的神情:“没有!我不敢的!”
“你做得很好,别害怕。”赵飞宇看了看警戒线外的学生,心也沉了沉,“你们这个沈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辅导员也不由地向警戒线外的人群望去,她吞了吞口水,慢慢开口:“沈老师人很好,学生和领导们都很喜欢她,也不知道是谁会对沈老师做这样的事情……”
说到最后,这位年轻的辅导员似乎有些哽咽。
岳怜安听着,那一刻,辅导员口中人很好的沈老师,就这么和她记忆中的孟萱重叠在了一起。
辅导员走后许久,岳怜安蓦地朝赵飞宇开口:“回去,我们回去找人。”
赵飞宇莫名其妙,“回去?回哪儿去?要找谁?”
赵飞宇没想到,岳怜安说的是回市局找屠夫。
审讯室内,白学真正在给屠夫做审讯。
屠夫一直在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他面对跟前年轻的警察依旧满嘴跑火车。岳怜安和赵飞宇隔着单面玻璃看了他半刻钟。
“沈萱死了,你回来审他干嘛?”赵飞宇摸了半天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再说这胖子有什么审不出来的?丁队不是说不用你审了?”
岳怜安把他推进审讯室,硬邦邦地开口:“你说你回来给我审。”
屠夫看见岳怜安和赵飞宇进来,他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不是,警察同志,你们怎么还来来回回地问啊,我不是说了我没犯事……”
白学真和王朕一样刚毕业没多久,也是丁信琛手下的刑警。看见二人进来,他把位置让了让。
结果听到屠夫的话,赵飞宇屁股还没坐热乎,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行了,那你没犯事儿跑什么!还敢拿刀往警察身上捅?没犯十年以上的事儿我看都没这能耐!”
岳怜安站在赵飞宇身后,眼看着屠夫的脸色瞬间面如死灰。
赵飞宇这话说得行云流水,“我们敢逮你回来,说明证据链已经差不多了,这时候你老实配合,还少受点罪。”说着他往旁边努了努下巴,吩咐白学真,“小白,来做笔录。”
屠夫原本就是一个欺软怕硬又意志薄弱的人,听了赵飞宇的话,脑子终于是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他终于哆嗦着嘴唇开口:“是那个婊子,是她非要跟我离婚!我本来没想去拿刀的……”
岳怜安蓦地打断了他:“孝慈。”
屠夫愣了一下,“孝慈?”
赵飞宇像看神经病似地看向岳怜安,但他嘴上还是跟屠夫喝道:“问你话呢,你去过孝慈福利院没有?”
屠夫赶紧说:“肉!我给他们送肉,孝慈的猪肉都是我家送的。”
岳怜安问:“没有了?”
“不是,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屠夫用手背一个劲儿的擦汗,眼睛因为长期酗酒发红得厉害,眨得频次还飞快,“不过你问起孝慈……”
赵飞宇又一拍桌子,“说!别磨叽!”
屠夫一听,五官又堆在了一起,可嘴皮子没敢停:“前段时间有个女的来过我的摊子,也问过孝慈的事情,她问我是不是给孝慈送过肉,我说是啊,她就问我多久送一次,一次送多少,我心想这他妈关她什么事儿,就把她轰走了。”
赵飞宇看了岳怜安一眼,继续问:“女的?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屠夫回答:“一个路人我怎么记得,我连我老婆长什么样儿我都不记得了……”
从审讯室出来,二人往电梯方向走。等电梯的时候,赵飞宇才出声问岳怜安:“小岳,你和那个沈萱,真的只是见过吗?”
岳怜安面色平静,却也没有说话。
赵飞宇低头看向她,像是叹了口气:“渊市的福利院只有两家,屠夫在南街菜市场,给南边的孝慈送过肉不稀奇,再说其实打听孝慈吃多少肉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反常,刚才听屠夫的描述,像是寻常的唠嗑,有些大爷大妈就这样。”
见岳怜安还是没有吭声,赵飞宇罕见露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来,“小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目前能支撑你怀疑沈萱的死和孝慈有关的信息太少,你现在很可能只是想多了。”
岳怜安默了半晌,似乎是把赵飞宇的话听进去了,终于是“嗯”了一声。
赵飞宇听她有回应,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我们还是先按照寻常凶杀的思路来找凶手吧。”
赵飞宇拿出沈萱的手机,从谏如流地翻开了她的通话记录。
通话记录中,除了顶头的“辅导员”,下面是一个“老许”和一排红彤彤的未接来电。赵飞宇惊奇,“这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连号,一打竟然还都是二三十个,怎么回事儿这是?”
岳怜安拿出怀里冷掉的粘豆包,慢慢咬了一口,说道:“应该都是校园号,所以连号。”
“看来都是沈萱的学生打的,那让石家乐挨个去问吧。”赵飞宇伸手指了指辅导员下面那两个字,“辅导员这通电话对上了,老许这个一分二十四秒的通话时长,倒是有点意思。”
岳怜安想起沈萱身上那件血染的旗袍,“沈萱那时候有梳妆打扮,大概是准备出门见人。”
听罢,赵飞宇笃定地开口:“嗯,我们就去找这个老许。”
老许全名许明辉,是渊市一个茶商,还不是学校里的人。岳怜安和赵飞宇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家的茶铺前指挥货车司机倒车,“再倒再倒,好了好了。”
司机下车卸货的时候,两人朝许明辉走了过去。听说他们是警察,许明辉透过金丝框眼镜打量面前的人,“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
许明辉看着四十有多,梳着整齐的油头,腋下夹着一只公文包,身上那件横条纹POLO衫尤其显七零后做派。
赵飞宇问:“你认识沈萱吗?”
听到赵飞宇这样问,许明辉明显愣了一下,脱口道:“渊海死的女老师是她?”
也不怪得许明辉会这么问,渊海大学死了个女教师的事情不仅是在学校,在社会上更是早已经传开,但其中细节因为谣言漫天早已经面目全非。
赵飞宇没有接许明辉的话,只是继续耐着性子问他:“前天中午你在哪里?”
那边司机卸货的时候,货物一角不小心撞到了玻璃门上,随即发生的一声巨响,把许明辉吓了一跳。
许明辉一颠颠地过去查看情况,他一拍大腿,心痛道:“我这新茶台可是金丝楠木,很贵的,你当心点儿啊。”
赵飞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上许明辉,“问你呢,前天中午你在哪里?”
“前天中午……”许明辉还盯着那茶台的角,他推了推略滑下鼻梁的眼镜,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前天是周二吧?周二我有一批新茶叶到了,一天都正在店里清点。”
岳怜安盯住许明辉的眼睛,“你和沈萱什么关系?”
听到岳怜安这样问,许明辉才重新看回二人。他搓了搓手,显得有几分为难,“我、我和沈老师在相亲……”
赵飞宇看向许明辉那将秃不秃的头顶,忍不住问:“在相亲?到什么阶段了?还有你们是几天联系一次?两天没个音信你也不说找找人家?”
“我们下个月就去买钻戒了,准备结婚。”许明辉似乎没觉得这个多大的问题,他想了半天说:“沈老师不太喜欢聊天,她工作忙,消失个几天也正常,我也不好意思总去打扰。”
赵飞宇有些讶异,问道:“那你知道她怀孕了吗?”
许明辉先是一愣,两只原本不大的眼珠子一瞪,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她怀孕了!可是我们还没……这什么女人!怀孕了还出来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