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宇正要开口,岳怜安已经沉着脸问:“你前天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只见许明辉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想约她出来吃饭,但是她拒绝了,说是有约了……现在想想,难道她想找我接盘?简直是做梦!”
这时候,茶铺里又传来一声巨响,许明辉终于回过神来,“哎!我那茶台!”
似乎真是担心他那金丝楠木茶台出什么意外,许明辉匆匆和二人说了一声“失陪”,赶快就往回走了。
赵飞宇这才注意到许明辉走路一跛跛的,像是一脚长一脚短。
赵飞宇奇怪道:“他这是怎么了?瘸腿了?”
岳怜安盯着许明辉远去的背影,观察了片刻后开口:“小儿麻痹,他半边身子都肌肉萎缩。”
赵飞宇狐疑地说:“许明辉是真不知道沈萱怀孕了?”他透过茶铺的玻璃,看见许明辉在那儿指手画脚,又嘀咕了一句:“沈萱死了这事儿,看着还不如他那茶台要紧,就这样还准备结婚?”
岳怜安不由地说:“沈萱出门不是为了见他。”
“这跛子还说给人家接盘买钻戒呢,你看,沈萱这俩月以来根本没搭理过他。”赵飞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沈萱的微信,然后把手机举到岳怜安的跟前。
这个备注为老许的对话框中,白色消息占了大片。从早安午安吃了吗?到多喝热水,再到分享各种鸡汤和养生文章,无所不尽其用。有几行绿色的字是沈萱的回绝,礼貌得体,没想到许明辉反而变本加厉,消息发得更勤了。
他们果然是提到了钻戒的事情——
老许:下个月我带你去看钻戒吧?我认识个朋友,他那儿能搞到又大又便宜的,你肯定喜欢。
沈老师:我说过了,我们不合适。
老许:有什么不合适的?沈老师你别害羞,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赵飞宇看完,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淌出油来,“他刚才还说不好意思打扰?”
这时候,石家乐的电话打了进来。赵飞宇按下免提,“怎么了?”
石家乐那头听着吵吵闹闹,他声音也不由扯大了些,“我查了那十二个手机号,这些个号主大部分都是沈萱带的一个班的学生,我打算确认号主信息以后逐个排查。”
赵飞宇琢磨了一下,“这些未接来电的时间都很接近,会不会是这些学生说好一起给沈萱打电话?”
石家乐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背景的声音也没那么嘈杂了。他认可赵飞宇的话,点着头说:“很有可能。”
岳怜安冷不防地开口:“可能是一个人打的。”
石家乐没想到会听见岳怜安的声音,下意识地问:“什么?”
岳怜安顿了顿才继续说:“最近是期末,有期末考试。”
赵飞宇反应很快,“挂科?”
石家乐似乎是恍然大悟,“对!我现在去教务处要沈萱班上的挂科名单,然后再和这些手机号做重叠比对。”
眼看效率提高百倍,石家乐兴奋地说了一句: “小岳聪明!”
听了这话,岳怜安的脸色却有几分不自然,她转过了头去没有再吭声。赵飞宇看着没说话,只暗自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技侦那边什么时候出结果……”说着,赵飞宇又把沈萱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重新研究起这些号码。
岳怜安原本走在赵飞宇的旁边,她看见赵飞宇停下来,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眼,让岳怜安眉头一蹙。
她一把从赵飞宇手中抢过沈萱的手机,低头去辨认其中一个号码,怕是自己看错了。
赵飞宇手心一空,匪夷所思道:“岳怜安,你连警察也敢打劫?”
过了许久,岳怜安才重新抬起头来。她声音平淡,一字一句地对赵飞宇开口:“下面这个号码,是孝慈的。”
王朕和白学真被丁信琛安排去查监控,于是岳怜安准备把停在市局门口的春兰给骑走。
赵飞宇从办公大楼里追出来,朝岳怜安“啧”了一声,“你倒是等等我!”
岳怜安已经骑上了车,她把放在地上多余的头盔捡起来,然后往赵飞宇身上一扔,“上车。”
赵飞宇一脸讶异道:“你载我?”
岳怜安没说话,转过头去给春兰打火。发动机轰隆一响,赵飞宇赶忙戴好头盔,乖乖地坐到了她后头。
岳怜安身后的报警器响声如雷,经过路口的时候,行人和车都下意识地躲开那不要命似的摩托。岳怜安俯身疾驰在呼啸的风里,在机动车道上骑得飞快。
赵飞宇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坐在岳怜安身后哈哈笑着:“行啊小岳,你这车技真不输我。”
然而沿途的风太大了,岳怜安什么也没听见。
到了孝慈福利院门口,岳怜安把车子熄了火后却不动了。
赵飞宇正往保安亭走,回头看见岳怜安还戴着头盔坐在那儿,吼道:“别胡思乱想了,麻利地过来!”
岳怜安冷漠地瞥他一眼,这才下了车。
现在是下午,正是孩子们的上课时间,岳怜安朝一楼的每间教室都往里看。她面无波澜,赵飞宇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后,岳怜安终于停在一扇窗旁。她不说话,只是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看。
赵飞宇站在岳怜安身后挠了挠头,也不敢和她搭腔,想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抽的时候,又记起自己是在福利院里,于是把手收了回去。
教室里的孩子们在上语文课,孟如琴带着他们朗读,读的是《槐乡的孩子》。
“槐乡的孩子离不开槐树,就像海边的娃娃离不开大海,山里的孩子离不开石头……”半大的孩子声音都稚嫩得很,加上班上还有些残障的孩子,好好一篇散文被读得参差不齐——但孟如琴和岳怜安都已经习以为常。
赵飞宇忍不住开口:“他们不放暑假吗?”
岳怜安抿了抿唇,僵硬地回答身后的人的话:“福利院,不一样。”
赵飞宇还想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跑步声。因为是在上课时间,这脚步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尤其明显。
二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在烈阳下抓蛐蛐。
赵飞宇觉得好笑,“这小孩儿还挺有个性啊!喂!小岳你干嘛去……”
赵飞宇看见岳怜安径直走到烈阳底下,然后一把抓住那男孩的手。
原本那男孩就要抓到蛐蛐了,被岳怜安这么一搅和,蛐蛐一下跑了。男孩抬头看了看岳怜安,又看了看跑没影儿了的蛐蛐,竟然“哇”得一下大哭起来。
这哭声惊天动地,一下把旁边教室还在上课的孩子们吸引了过去。
没过半分钟,走廊的窗台上都趴满了围观的人,都在往院子里看。
赵飞宇被眼前这幕惊呆了,岳怜安却将这周遭视若无物。她钳制住那男孩的手腕,像是对待个犯人,板着脸开口:“回去上课。”
“小岳,快松手!”赵飞宇终于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去掰岳怜安的手,“这还是个孩子,小岳,你怎么使那么大劲儿!”
男孩这会儿嗷嗷大哭,已经不知道是哭蛐蛐跑了,还是在哭自己的手腕疼死了。
院子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孟如琴。
孟如琴冷着脸走出教室,在走廊里朝孩子们喝了一声:“不许看了,回去坐好!”
孟如琴是院长,福利院里的人对她有天然的畏惧。看见她走出来,孩子们很快从窗台上下来,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
把孩子们赶回去后,孟如琴看着烈日下的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声音淡淡的,“亮亮,你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孟如琴的话音落下,赵飞宇看见岳怜安脸色一白,随即松开了抓住男孩的那只手。
这是赵飞宇第一次看见岳怜安露出这样不安的神情,他心中愕然,转头看向那个叫岳怜安“亮亮”的中年女人。
孟如琴看着有点儿发福了,她穿了一件浅灰色衫和黑色西裤,是中规中矩的教职工打扮。但是孟如琴眉眼凌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压迫。此刻她似笑非笑着,赵飞宇看着却觉得浑身不舒服。
男孩还坐在地上哭,孟如琴叫他,“孟子健,你还不回来?”
这个叫作孟子健的男孩啜泣了两下,赶忙起身往孟如琴身后的教室去了。
孟子健离开的院子,孟如琴重新看向岳怜安和赵飞宇。她盯了岳怜安片刻,不动声色地开口:“亮亮,我看了新闻,知道沈萱死了,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岳怜安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赵飞宇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岳怜安跟前。他挑眉看向孟如琴,“既然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那麻烦你告诉我们,沈萱回过孝慈没有?你们通过电话对吧?”
孟如琴这才注意到岳怜安旁边的男人——
赵飞宇的身高足有一米八五,倒三角的身材是多年锻炼的结果。他那张带点儿横气的面容,看着却像只笑面虎。
孟如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赵飞宇一会儿,然后回答他的话:“我们是通过电话,沈萱上周回来的时候留了一万块钱,我问她要不要开发票。”
孟如琴站在走廊的阴影下,岳怜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岳怜安声音有几分沙哑,“沈萱有和你说起什么吗?”
“算是有吧。”听见岳怜安开口,孟如琴忽然笑了笑。她抬手挽了挽耳边的发,一字一句地对岳怜安开口:“沈萱问我,亮亮是不是被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