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怜安把妇幼院的监控交给了丁信琛,想了想忽然又说:“丁队,我需要联系经侦。”
丁信琛似乎颇为意外,“你找经侦?”
岳怜安以为是自己说得不清楚,她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补充道:“孝慈法定代表人涉嫌从事替他人洗钱活动,需要专业的同事协助。”
丁信琛点了点头,“去处理吧。”
岳怜安走出办公室,正好遇见白学真出来找她,“小岳姐,宇哥叫你。”
和白学真推门走进审讯室,岳怜安发现气氛说不出的压抑。她看见孟如琴靠在椅子上满脸倦容,头上的白发明显也多了几根。赵飞宇和王朕坐在她的对面,沉着面孔一言不发。
看见岳怜安进来,王朕起身让开了位置。赵飞宇的神情则是稍微放松了些。他对岳怜安说:“沈萱的事情,你来问吧。”
岳怜安愣了一下,“沈萱的事情?”
她侧头又看向孟如琴,孟如琴也只是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岳怜安并不擅长审讯,尤其是面对自己曾经惧怕的人。她踟躇片刻,听见赵飞宇开口:“问你想问的就好。”
“沈萱威胁了你,还是你威胁了她?”岳怜看向孟如琴,终于还是问,“她回孝慈的那一天,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孟如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这很重要吗?亮亮你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威胁我。”
赵飞宇听罢气得猛拍桌子,“我看你是在威胁警察!”
没想到岳怜安却是出奇的平静。她对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开口:“孟如琴,你犯下的罪我们一定会移送司法,如果你在沈萱案中能提供重大线索,你是有机会从轻处罚的。”
那一刻,孟如琴终于情绪失控。她浑身紧绷,怒目圆睁,死死地盯住岳怜安,“你!岳怜安,你和沈萱也配威胁我吗?你们配吗?”
沈萱确实没能威胁孟如琴。
那天沈萱打扮素雅,和孟如琴站在走廊里,迎着夏日的热风说话。
孟如琴毫不掩饰地打量沈萱,笑说:“十多年没见了吧,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一眨眼竟然也能教书育人了,没枉我过去那么帮你。”
“从前,是多亏孟老师照顾的。”沈萱眼底掠过一丝不耐,面上却还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这次我回来,其实是想问孟老师一件事。”
孟如琴知道沈萱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否则不会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才说回来看看。她双手抱臂,对沈萱笑说:“有什么事儿,你尽管问便是了。”
收起了客套和寒暄,沈萱也免费口舌,“孝慈究竟收养了多少孩子?”
孟如琴没想到沈萱会这样问她,她非常警惕地反问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沈萱笑了笑,只是慢慢开口说起了别的事,“孝慈对外公示说目前收容了二百零三个孩子,但据我了解,孝慈却是常年有物资盈余,即使加上六十个职工,也是根本用不完的量度。”
孟如琴不以为意,“有盈余也是正常的事儿,物资要是紧巴巴的,苦的可是孩子们。”
沈萱语气温和,却字字绵里藏针,“也是,以孟老师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怎么会把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有陈先生照拂,孟老师着眼的自然是千秋万代。”
听到这里,孟如琴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神情变得淡淡地,“沈萱,你回来不会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吧?”
“我跟孟老师开个玩笑罢了,我……”沈萱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孟如琴打断了。
孟如琴似笑非笑着,“有些话你还是收着说为好,你别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亮亮的。”
那一瞬,沈萱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亮亮?那是她多年以来都不敢听到的名字,如今却被面前的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亮亮……”沈萱念出这两个字,思绪似乎也飘远了,她不动声色地开口,“亮亮当初,是被拐来的吧?”
孟如琴轻声笑了起来,“你大可以自己去问亮亮。”
沈萱克制心中的波涛汹涌,面容却依旧温婉,“我不过随口问个数字而已,既然孟老师不肯告诉我,那便罢了,以后我再来拜访吧。”
沈萱从手包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给孟如琴说:“天热了,我请孩子们喝碗绿豆汤。”
孟如琴也没推辞,微笑着接过信封,“那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后来沈萱离开孝慈的时候,还是不咸不淡地对孟如琴留下一句话来:“说起来,我以为您最讨厌亮亮了,毕竟当年,她是孝慈当中最不受控制的那一个孩子。”
赵飞宇和王朕不约而同看向了岳怜安。
然而岳怜安在听完这一切后,只是这样问孟如琴:“所以你没有帮沈萱洗过钱?”
“一万块钱有什么好洗的?”孟如琴嘴角泛起了冰冷的笑意,眼神里还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你只关心这个吗?亮亮,你不好奇她对你做了什么?还是说,你的心本来就硬得像块石头。”
岳怜安仍是无动于衷,只是继续问:“所以沈萱只是碰巧知道了你的事情,从来没有参与过?”
孟如琴忽然意识到,岳怜安根本不关心她的弦外之音,岳怜安想的只是破案!
终于,她自嘲地笑了笑,疲倦到极致的身体终于也放松下来,“但凡有别人参与,我也就不用一个人下地狱了。”
说完,孟如琴抬头去看岳怜安,脸上仍是淡淡的嘲弄,“只是我没想到,我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会亲自送我上路……”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岳怜安骤然打断了孟如琴的话。她语气冷漠,但却是镇静而强势的,“我不是被你养大的,我吃的是国家的米面,我是被国家和社会养大的。”
从孟如琴的审讯室出来,岳怜安脸色有些发沉,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赵飞宇和王朕不由面面相觑。
赵飞宇瞪了王朕一眼,王朕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岳姐,这个孟……孟院长怎么处理?”
岳怜安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了二人。她轻声说:“交给经侦那边吧,看看沈萱口中那位陈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朕点头如捣蒜,连忙答应下来:“好,好。”
王朕走后,赵飞宇才重新看向岳怜安,“孟如琴看起来没提供什么线索,沈萱那一百多万也没有到她那儿啊?”
岳怜安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孟如琴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
赵飞宇问:“有吗?”
岳怜安也抬头看向了赵飞宇,“孟如琴对外谎报了孝慈的人数,而沈萱在打听孝慈的准确人口。”
赵飞宇挠了挠头,仍是不明就里,“那又怎么了?”
“屠夫。”岳怜安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和屠夫打听孝慈的那个女人,就是沈萱。”
赵飞宇揉了揉眉心,“只能申请提审了,我让小白和王朕去看守所一趟,屠夫现在被收押在那儿。”
看见赵飞宇转头要往办公室方向走,岳怜安叫住了他,“先让他们去吃饭吧。”说罢她又顿了顿,“我也饿了。”
两个人来到食堂的窗口,岳怜安照例让打饭阿姨拿了两个粘豆包。她忽然看见隔壁的豆角焖面,竟有些局促地说:“再要一个,那个面。”
阿姨熟练把面盛到餐盘中,又朗声问岳怜安:“还要什么啊?姑娘?”
赵飞宇听见了,走过来对阿姨笑说:“再给她拿一个鸡腿吧,她这蛋白质吃得太少了。”
阿姨从谏如流地大钢盆里舀出一个卤鸡腿,然后爽快地扣到了面上。
后来岳怜安只顾着低头吃面,都没听见赵飞宇还在那里口若悬河地分析案情。直到赵飞宇拿筷子敲了敲她的餐盘,“哎岳怜安,我问你呢!”
岳怜安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赵飞宇翻了个白眼,于是又重复一遍,“沈萱打听孝慈的人口干什么?孟如琴那里打听不到,还要跟屠夫打听,孝慈有多少人很重要吗?”
“不是打听人口吧?”王朕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赵飞宇旁边,一边咬着手里的煎饼果子一边说,“刚才那姓孟的不是说了吗?沈萱打听的是有多少孩子。”
白学真也端着饭盆坐了过来,一本正经地问王朕:“有什么区别?不管打听哪一个都很奇怪。”
赵飞宇像看鬼似地看向王朕和白学真,“你俩从哪儿冒出来的?”
“对!沈萱在打听的是孝慈的孩子。”
岳怜安一下停住手中的筷子,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小男孩的胎辫。“孩子,孩子……”岳怜安喃喃地开口,“我们今天早上是不是去过一个幼儿园?”
“我们去的不是麻将馆吗?等等,你是说我们后来看见的幼儿园?”赵飞宇终于反应过来,似乎是被岳怜安的想法所震惊,“有可能吗?沈萱的目标难道是幼儿园?”
白学真的反应迅速,很快也放下筷子,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来,“你们还记得是哪家幼儿园吗?我马上查一下。”
赵飞宇当时根本没有把那幼儿园放在心上,如今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好像叫什么英……哦!我想起来了,叫英博幼儿园!”
白学真打字的动作干脆利落。然而当他看到手机弹出的页面时,还是愣住了,“这个幼儿园,丢了一个孩子……”
白学真的话音落下,赵飞宇和王朕皆是震惊无比。只有岳怜安听罢后低头扒了几口面,然后摸了把嘴说:“走吧,出警。”
王朕急急咽下嘴里那口煎饼,仓皇问道:“那我们呢?”
岳怜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去申请提审屠夫,小白去查最近有没有被放出来的人贩子。”
王朕又着急忙慌地问:“你们去哪儿?”
赵飞宇砸巴了一下嘴说:“再去找个能帮得上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