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有一个专门联系岳怜安的功能机。
过了饭点后,他给岳怜安打了一个电话。刚接通,高远听见的却是赵飞宇的声音,“我们给小岳过生日呢,有什么事儿回头说,挂了吧!”
还没回过神来,那头已经挂了电话。高远听了片刻“嘟嘟”的忙音,无奈笑了笑,然后慢慢收起了手机。
今天也外出十几个小时了,高远回到修车行,看见高万志正在给一辆凌志SUV换轮胎。他从工作台上拿起自己那副手套,“师父,我来吧。”
高远一忙就忙到了半夜。
车行里还停了一辆被撞得变形的日产骊威。高远拿着改锥,准备卸下前保险杠的时候,忽然听见高万志在门口叫他:“远儿,外面有人找。”
高远走出修车行,看见岳怜安提着个小盒子站在门外,旁边的赵飞宇则是困得直打哈欠。
高远朝他们二人走去,发现岳怜安一动不动地盯着高万志看。
高远的声音依旧是懒懒的,似笑非笑着说:“岳警官放心,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岳怜安抬头打量一圈修车行的门脸儿,“你在这里打工?”
高远回头看向在检查抛光机设备的高万志,解释了一句:“不是,这修车行就是我家开的,那是我师父,也是我爸。”
赵飞宇眼神中透露出了惊讶,“你爸?”
“小时候跟着街坊邻居叫惯了,一直没改过来。”高远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又问他们二人,“你们怎么过来了?”
听见高远这样问起,岳怜安下意识地撇开视线。
赵飞宇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岳怜安手中的小盒子递给高远,又替她解释了一句:“小岳说请你吃蛋糕。”
岳怜安终于说:“蛋糕很大,吃不完。”
高远没想到岳怜安是给他送蛋糕来的,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低头看向岳怜安,“那就谢谢岳警官了,生日快乐。”
高远忽然又想到什么,笑容已经敛起,“对了,你们下午去梅林路抓的那个人,是要找的凶手吗?”
岳怜安面无波澜,“不是。”
三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直到高远又听见岳怜安对他开口:“我还需要你的情报,悬赏和从前一样,不会少你的。”
高远却抬起手上刚接过的小盒子,对面前的人笑说:“这已经是了。”
岳怜安在回家路上,仍然在想沈萱的事。
到目前为止,岳怜安一直在围绕沈萱的社会关系开展工作。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是刑事案件中非常关键的一环。
沈萱身中四刀,已经可以定性为凶杀。凶手不仅认识沈萱,而且还对她存在极端情绪。
之前的审讯,已经排除了情感纠纷。刑侦支队其他同事陆续在渊海走访,也确认沈萱没有和别人发生过什么冲突。那么现在,只剩下经济矛盾了。
所以那五百万的去处尤为关键。钱的流向,一定是这桩凶杀案的突破口。
那么大笔钱,沈德厚夫妇毫不知情,宋博文也是闻所未闻。没有给养父母,也没有给自己的男人,那她的钱到底用去了哪里?
岳怜安回到家门口时,正巧碰见对门的大爷,吭哧吭哧地拖了张老式的折叠餐桌出来。
岳怜安原本开了锁准备进屋,忽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她转头问大爷:“那张桌子不要了吗?”
大爷见过岳怜安几回,每次看见她都是冷着一张脸,只顾自己低头进出,从来没见过她说话。蓦地听见岳怜安开口,他也是愣住了。
大爷摸了一把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要了,我婆娘叫我丢掉。”
岳怜安眨了眨眼睛,竟认真地问:“可以给我吗?我给你钱。”
大爷侧头看进岳怜安空荡荡的家里,最后说:“不要钱,你直接拿走吧。”
就这样,岳怜安的客厅有了第一件家具。
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岳怜安和赵飞宇先去物证科找冯彩星。
二人走进鉴定室,看见冯彩星正往身上套白褂子,显然也是才到单位不久。
岳怜安一如既往地直奔主题,“我要沈萱所有的消费记录。”
“稍等。”冯彩星系好白褂上最后一颗纽扣,然后俯身调出电脑上的文档,“就这几页,你先看着吧。”
岳怜安也没客气,坐在电脑面前开始仔细查看起沈萱的账单。小到便利店买的一个包子,大到梨花木沙发这种大宗商品,岳怜安都看得仔仔细细。
然而看了一会儿,岳怜安不由道:“这看起来太正常了。”
赵飞宇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听到岳怜安如是开口,心中也不由烦躁。他咂巴了一下嘴,“你们别说,我进刑侦支队以后,最烦的就是正常这两个字。”
冯彩星点头,“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日常的花销,没有超过她的工资水平,也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消费地点。”
赵飞宇两只手枕住后脑勺,“看来她问李虎借的那一百多万,根本没有到她名下来。”
冯彩星不置可否,嗤笑说:“死者名下的一切账户没有任何大额流水,花销正常,账户正常,这恐怕才是最不正常的。”
赵飞宇又叹口气说:“取款记录呢?沈萱会不会是现金用的比较多?”
冯彩星看了赵飞宇一眼,“沈萱每个月中都会固定在渊海大学的ATM机上取钱,一般是一万到两万块不等。”
“走访吧。”岳怜安听罢,起身朝鉴定室的门外走去了。
赵飞宇看岳怜安利落地起身,也不得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转头对冯彩星摆了摆手,“谢了冯老师,改天请你吃饭!”
出了市局,赵飞宇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戴上自己那副蛤蟆墨镜,“这事儿确实得走访,但咱俩还需要个帮手。”
岳怜安侧头看他,“什么帮手?”
赵飞宇又把墨镜取了下来,眼睛朝岳怜安一瞪,“你那个线人啊!我看他走街串巷的本事大着呢,找他合适,快打个电话给他吧!”说着,他还给岳怜安做起了思想工作,“小岳,我们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岳怜安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拿起手机,很快拨通了高远的电话。
赵飞宇知道岳怜安单打独斗惯了,料想她说不出求人的话来。于是他从谏如流地拿过岳怜安的手机,毫不见外地对那头开口:“这地方你熟吧?有空出来啊?”
高远只吐出二字,“怎么?”
“我说……”这回赵飞宇的话还没说完,岳怜安已经伸手抢回了自己的手机。她语气有些僵硬,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请你帮忙。”
高远是在车站和他们二人汇合的。听说缘由后,他笑说:“走访?听着工程量就不小,基层警察果然是辛苦些。”
这时候,一辆公交车驶进了车站。
岳怜安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上下车的人,嘴上轻描淡写地说着:“沈萱的开销大多数是使用现金。”
高远顺着岳怜安的视线看去,知道她这是职业病犯了。他又重新看回岳怜安,反问道:“用现金怎么了?”
岳怜安声音很轻,“她在反侦查。”
听到这个几个字,高远似乎是笑了一声,“没有犯法,反什么侦查?”
赵飞宇拍了拍高远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说对了。”
高远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虽然觉得讶异,但一想到沈萱曾经和李虎有过交集,他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这时,赵飞宇的注意力却落到了高远的手臂上。他不由好奇,“你胳膊上那疙疙瘩瘩的是什么东西?”
高远侧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开口:“洗的纹身。”
赵飞宇惊讶至极,忍不住打量了高远好几遍,把高远看得是浑身不自在。他张大了嘴,“你这胳膊后背一大片的,洗纹身得洗到猴年马月去?纹的时候牛哄哄的,现在洗图什么?”
听罢,高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岳怜安,最后懒洋洋说了一句:“不图什么。”
车站人来人往,混杂着汽车鸣笛和公交报站的女声,自然是嘈杂得要命。车站后面是一道巷口,三人于是走到那阴凉底下说话。
岳怜安问高远:“你知道沈萱是怎么找到李虎的吗?”
高远略微撇过自己的视线,声音不自觉中也压低了几分,“说是金老板娘介绍过去的。”
岳怜安皱了一下眉,“金老板娘?”
高远点了点头,神色却没有往常那么轻松,“金老板娘是个寡妇,三年多前在这片儿盘了个麻将馆,因为涉及赌博,所以私下和高利贷有勾连。”
赵飞宇这时候也回过味儿来,“看来沈萱和你说的这麻将馆有点关系。”
岳怜安看向高远,“我们去看看。”
麻将馆离三人所在的车站附近不远,就藏在当地土著的居民胡同里。
三人站在胡同拐角,远远打量着麻将馆的门脸儿。
那地方看起来和普通的小卖部没什么区别,前排是摆了香烟和酒水的收银柜台,后面才是铺开的几张麻将台。即使现在还是上午,这麻将馆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麻将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混杂在其中的还有男人女人们的笑声和叫骂。
高远看了片刻,对二人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和金老板娘打听过,沈萱每个月有几天会到这儿来坐坐,也不上桌,就是看人打牌。”
赵飞宇觉得奇怪,“看人打牌?”
高远说:“金老板娘是这么说的,好像是从今年年前来的,估摸着是腊月那会儿。”
赵飞宇忽然想起岳怜安早先说过的话,“老许和宋博文不是说过沈萱总玩几天消失吗?该不会就是来这儿看人打麻将吧?”
“看来也是这半年的事情。”岳怜安观察着店里的人,又问高远,“这地方监控能查吗?”
高远摇头,“他们不会提供的,那是他们保命的东西。”
赵飞宇摸了摸下巴,忽然说:“沈萱可是问李虎借了一百多万,有没有可能她是拿去赌钱了?他们那麻将馆地下或许有什么暗桩?”
高远莫名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他思忖片刻,“这个我再去打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