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的老师谈恋爱，曾经是宋博文从来没敢想过的事。
宋博文也不知道沈萱是怎么看上自己的。但是他觉得这一切很新鲜，也很刺激，况且沈萱不比他大几岁，而且充满了女性魅力。
那绝对是同龄女生无法给予他的。
宋博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哭得鼻涕横流，他哽咽着说：“我们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但是频繁在学校里见面，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她给我在新都小区租了套房，后来，我们就只在那里约会……”
不只是租房子，沈萱还给宋博文花了很多钱。
宋博文比她年纪小，而且没有收入。吃饭、上网、买名牌衣服和球鞋——沈萱几乎承担了他的所有开销。
宋博文记得那是三个星期前的一个下午，他正在家里打游戏，沈萱忽然走过来和他说怀孕了，吓得他直接跑出了家门，连那把他曾经以为是顶了天重要的晋级排位赛也不打了。
后来的大半个月，宋博文都没有再回过那个家，而是搬回宿舍去住。
听着宋博文所诉说的一切，丁信琛仍是慢条斯理地说：“那你杀她的动机很充足。”
宋博文的声音已经嘶哑，慌张得更是口不择言，“不，我真的没有杀她！她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上个星期死在学校里的对吧？那几天我都待在台球室里没出来，不信你们可以问那儿的老板！”
全程目睹宋博文在审讯室里的丑态，站在单面玻璃后的岳怜安，声音平淡地开口：“这个才是。”
赵飞宇打了个哈欠，“才是什么？”
岳怜安说：“怂包。”
冯彩星出去的时候，石家乐正好走进来。赵飞宇转头看见他，讶异道：“怎么这么快？老许就会儿工夫就审完了？”
石家乐只差竖起拇指来夸奖，“别说，那老许还真是配合，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
岳怜安也看向石家乐，“解释了吗？”
冷不防听见岳怜安开口，石家乐没反应过来，“解释什么？”
赵飞宇伸了一个懒腰，“小岳是问，老许解释清楚他为什么出现在凶案现场了吗？”
“原来你是问这个！”石家乐恍然大悟，随即说道，“那老许解释得可清楚了，他说那天中午被沈萱挂了电话，怀恨在心才找上门的，没想到上去以后发现她家连门都没关。看到人死在客厅里，他怕惹火上身，所以直接跑了。”
赵飞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真是浪费警力！他这上下嘴唇随便一碰，我们又得去核查多少东西！这会儿知道配合了？”
三人正说着，又听见丁信琛向宋博文质问：“你说沈萱这一个多星期以来，都不停地在给你打电话？那她前几天没动静你不觉得奇怪？”
宋博文低头把鼻涕蹭到自己的肩窝上，闷声嗫嚅着，“萱……沈老师以前也是这样，经常忙着忙着就不见几天，何况这段时间我本来就躲着她，她不骚扰我正好……”
听到这里，岳怜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老许，老许也说过沈萱经常会消失几天。”
石家乐不以为意，摆手说：“这太正常了，要不是因为得上班和执勤，我也想多消失几天，再说了，小岳你不也喜欢这样？”
这样的反问果真是噎住了岳怜安，她眼神暗了暗，没有再说话。
赵飞宇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想把现有的信息给串联起来，但还是失败。他又咂巴了一下嘴，问石家乐说：“给沈萱打电话那个学生逮到没有啊？”
“林茂峰？逮到了啊，搁旁边做笔录呢。”石家乐的话音落下，赵飞宇忍不住狐疑，“竟然给带回来了？他还真和沈萱的死有关系？”
石家乐往宋博文那儿看了一眼，神情古怪道：“林茂峰发现了那段师生恋，威胁沈萱除非让他及格，否则要向学校告发他们。”
赵飞宇觉得头都疼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沈萱周围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刑侦支队的效率很高，核实了宋博文的不在场证据后，他们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就把人给放了出去。
宋博文在审讯回执上一笔一画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此刻的他，似乎是平静下来了。离开前，他忽然回头看向丁信琛，试探地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丁信琛微微掀了掀帘眼，盯了宋博文许久，转头对白学真说：“找小岳过来吧。”
法医中心内，卫思疆刚做完一台解剖，正在冲洗解剖台。岳怜安进来的时候，他头也没抬，“我以为你昨天会来。”
岳怜安看着浓稠的血被清水稀释，然后被冲进了下水管道里，“我来看沈萱。”
卫思疆侧头看见岳怜安身后站了个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关掉水龙头，擦干净手后往存尸柜方向走。
“三十二。”卫思疆找到沈萱的编号，然后把她的尸体推了出来。
没想到宋博文只看了沈萱一眼，吓得连退两步。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剧烈，嘴唇在发白、发抖，明显是抗拒得厉害。
岳怜安低头盯住沈萱的面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光。
沈萱双眼和嘴唇紧闭，一点表情也没有，却显出几分平和。整个躯体呈现出枯萎的灰白，她脖颈和胸口处缝制好的细密的线，正是出自卫思疆的手笔。
岳怜安忽然朝宋博文开口：“是因为良心不安吗？”
“什……什么？”宋博文冷汗直流，像是没回过神来。他很快又听见岳怜安那冷冰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他：“所以才假惺惺说要来看她？”
和岳怜安二人分别后，高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从通讯录中找出一串号码。点下拨打按键，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回音。
“远儿？出来喝酒吗？”
电话那头背噪音喧杂，显然是觥筹交错。高远笑骂了一句：“大白天的，你喝哪门子的酒？”
那男人也不再啰嗦，“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开口。”
略过了寒暄，高远单刀直入，“我记得你给渊市两家福利院，都定制过床具？”
“前几个月的事情了。”男人没料到高远会问起这件事情来，“远儿你记性可真好，我当时就和你提过那么一嘴。”
高远的声音凉凉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来，“当时孝慈他们招标采购，走的什么程序？”
男人听罢顿了片刻，回答道：“没走什么程序。”
这句话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听罢高远也不再多说什么，撂下一句“老地方见”后，直接挂掉了电话。
岳怜安将近二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天黑以后，她披了件衣服，蜷缩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睡着了。
盛夏，办公室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像个冰窖似的。
刑侦支队的男人们五大三粗，心思没有那么细致，有时候不能全然照顾到岳怜安和他们在生理上的差异。当然这也是岳怜安希望的，她从来不需要别人让着她什么。
办公室的灯是忽然亮起来的，岳怜安睡眠很浅，一下便被刺眼的灯光惊醒。
是办公室的人回来了。
岳怜安看见王朕把一枚奶油蛋糕举到了自己的跟前，还眉飞色舞地为蛋糕的出场配了音效，“当当！”
“生日快乐，小岳姐！”
“生日快乐！”
“小岳，生日快乐啊。”
岳怜安后知后觉地从沙发上坐起身，看见赵飞宇和支队里的其他同事从门外走了进来。
面对大家接二连三的祝愿，岳怜安却显得有些无措。
其实她根本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对岳怜安来说，出生日期只是一个不得不填写在档案上的数字。甚至那数字是不是真实的，岳怜安自己也不能确定。
赵飞宇把岳怜安从沙发上拉起，低声提醒她：“你倒是说点儿什么，蛋糕是大家特地买来给你庆生的。”
王朕手中的蛋糕起码有八寸，上面覆了一层粗糙的奶油慕斯和罐头水果，岳怜安认出这是从对面小区的面包房买的，听说很好吃。去年丁信琛过生日的时候，她见石家乐去买过。
“谢谢。”岳怜安盯着那蛋糕看了片刻，又抿了抿唇，似乎想说更多的话出来，“谢谢，谢谢蛋糕。”
“谢什么谢，队里好久没热闹了。”石家乐哈哈笑了两声，转头使唤白学真，“小白去关个灯，让你小岳姐先许愿。”
许愿？
岳怜安有些愕然。看着面前那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她心中竟然生有一道说不出的滋味来。
岳怜安不想辜负他们的期待。
灯灭后，她笨拙地学着别人许愿的模样，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蛋糕上插了几根蜡烛，赵飞宇在微弱的火光中看向岳怜安，心中不觉替她有几分沉重。
今天的岳怜安过得并不太平。她早先从蒋蕙兰口中听说了当年那段往事，后来又被宋博文这怂包泼了一身垃圾，最后还要陪他去停尸间看沈萱……
半个小时前，卫思疆把岳怜安下午在法医中心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赵飞宇听，还问他小岳是不是生气了。赵飞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他先是讶异，最后摸了摸鼻子说：“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