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宇先是一愣，随即听见高远那懒散的声音，“沈萱原来是个小偷啊，我可不给小偷查什么凶手。”
赵飞宇回过神来，伸手扒拉了一下高远，“说什么呢你！”
然而高远却笑看赵飞宇一眼，颇为认真地说：“我又不是警察，本来就犯不着给她查杀人犯。”
“那正好，你趁早离我们小岳远点儿！”赵飞宇顺势把岳怜安从地上拉了起来，咂巴了下嘴，“别吃那粘豆包了，哥请你吃冰棍儿去！”
岳怜安冷不防被赵飞宇拽走，又听见高远在后面笑说：“什么你们的，你问问岳警官答不答应，别在这儿自作多情了。”
三个人最后蹲在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嘴里一人叼着一根老冰棒。
今天太阳依旧毒辣，一段走调的儿歌突兀地从马路尽头响起。他们转头，看见一辆洒水车正慢悠悠地从西边驶来，车上喇叭奏出来的音乐，还勉强能听出是一首《兰花草》。
洒水车的儿歌似乎永远不在调上，扬声器像是哑了嗓子，刺耳得要命。岳怜安听了一会儿，忽然问：“沈萱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没有人知道答案，他们也只是沉默。
直到那洒水车开到他们跟前，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跳起来避让，然后又目送洒水车离去。
看着洒水车走远，高远懒懒道：“说起来，那两口子可没收到沈萱一分钱。”
赵飞宇一听觉得头都大了，“沈萱的钱没有拿回家，难不成真拿去养男人了？”
岳怜安想起刚才沈德厚所说的话，声音不由地有些飘忽，“她恐怕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否则不会离开家的。”
沈萱一直以成为沈家的女儿为骄傲，忽然丢掉一切离家出走，这实在是说不通的事。
听到赵飞宇的话，高远似乎是笑了一声，“棘手的事？沈萱开始借高利贷，好像也是这半年左右的事情。”
《兰花草》的调子渐渐和洒水车一起消失在东边，赵飞宇忍不住啧道：“真是麻烦！”
和高远分别后，岳怜安和赵飞宇也准备开车返回市局。
王朕的电话临时改变了他们的计划。
赵飞宇开了免提，岳怜安听见那头的王朕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宇……宇哥，新都小区那男的跑……跑了！”
岳怜安侧头看向赵飞宇，“往哪儿跑了？”
王朕也听见了岳怜安的声音，他连忙回答：“往梅林路！那姓宋的是从西门进的！”
“上车。”
岳怜安直奔驾驶座，赵飞宇也没啰嗦，痛快地往旁边挪了地方。
岳怜安的四轮车开得比摩托还猛，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的洒水车，朝梅林路疾驰而去。路上，赵飞宇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又骂咧咧地：“我们是去抓人，不是去投胎！”
“梅林路月初施工封了南门，北边是派出所——”岳怜安油门踩尽，直奔最东的方向去，“东门堵他。”
梅林路是渊市有名的商业步行街。现在又正值暑假，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路上人流密度很大。商业区的管理者甚至还用了铁马来进行游客分流。
从东门开进梅林路，岳怜安的车不得不慢下来。
赵飞宇在熙攘的人群中寻找异常，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喝声：“站住！”
二人很快看到了人群中的丁信琛和白学真。他们前方的五十米处，还有一个在人群中逃窜得飞快的大个子男生。
那就是宋博文。
宋博文长了白白净净一张脸，简直可以用小白脸来形容。他穿一件奢侈品牌的T恤，背后绣着大大的LOGO图案。大概是常年泡健身房的缘故，这个小白脸看起来健硕无比，身上的肌肉线条更是夸张得厉害，他腿又长，跑起来这会儿虽然仓皇却是飞快。
宋博文经过机动车道的时候，从岳怜安面前飞奔而过。他已经狂奔上了人行道，岳怜安自然不可能再用车去追。
岳怜安用脚刹停油门，直接推门跳下了车。
黄黑相间的铁马有半人高，直直拦在岳怜安的跟前。然而她根本没想着绕开，只见她双手撑住那杆子，借惯性直接抬腿往前迈去，半秒后稳稳落地。
岳怜安的动作一气呵成。她就这么抄了近路，直逼上宋博文。
宋博文也注意到了身后的人。他心中慌乱至极，脚下动作更快。
这时候，他看见正前方有一辆小型的垃圾清运车。
旁边的环卫工人，刚把垃圾桶里的垃圾给灌倒进车里。眼看岳怜安就要追上自己，宋博文根本没有多想，越过了那环卫工人，他一鼓作气地转身，把垃圾清运车朝自己的身后掀去。
商业步行街的垃圾多是厨余，尤其是盛夏，没有分类过的垃圾更是脏臭不堪——没喝完的奶茶桶，吃剩下的串串签子，发黑的香蕉皮和甘蔗渣滓，就在那瞬间倾了岳怜安一身。
可是岳怜安把这漫天向她砸去的垃圾视若无物。只见她一脚踩在侧翻的清运车上，飞身朝宋博文扑了过来。
宋博文见状整个人都傻了，他愣住那秒，一下被岳怜安扑住了腿。
宋博文人高马大，浑身肌肉都是实打实的，岳怜安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他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时，狠狠往岳怜安的胸口踹了一脚。
岳怜安闷哼一声，手上力气却一点没有松。
丁信琛和赵飞宇很快从后面追上来，二人捞起宋博文的脑袋，将他双手反剪，用手铐死死铐住了。
岳怜安捂了一下胸口，勉强从地上起身。
赵飞宇把宋博文拽起，回头看向岳怜安，不由愣了一下，“你没事儿吧？”
岳怜安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掸掉身上的垃圾。
不怪赵飞宇会这么问，现在岳怜安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浑身全是垃圾的污秽。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衣服，被垃圾泼过后，上面像是挂染了黄褐色的颜料，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岳怜安回到市局后，不得不先清洗自己。
市局有专门的淋浴房，岳怜安站在其中一个隔间，用搓澡巾用力擦拭自己的皮肤，狠得像是在磨一块破烂的石头。
直到皮肤发红发痛，岳怜安才肯停下动作来。她看着玻璃上的雾气，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沈萱。
沈萱就这么站在岳怜安的面前，问她：“亮亮，你是不是害怕了？”
岳怜安听着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声，反问沈萱：“我怕什么？”
沈萱微微一笑，“你怕和我有一样的下场。”
直到幻象消退后了许久，岳怜安才伸手关掉花洒。她声音很轻，捂住胸口那片淤青，低头喃喃道：“我从来没有怕过。”
刑侦支队的同事已经开始了审讯。
进过案发现场，却装作自己不知道沈萱死了的许明辉，是让石家乐和王朕审的。泼了岳怜安一身垃圾的宋博文，则是由丁信琛亲自来审，白学真在旁边负责记录。
当岳怜安重新出现在刑侦支队的时候，赵飞宇挑眉看她：“今天够磨蹭的啊？”
岳怜安换了一件黑色棉质的短袖和一条灰色的运动长裤，依旧显得干净利落。她的头发没有干透，还有些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她问赵飞宇：“梅林路那男的在哪儿？”
赵飞宇反问了一句：“你不看看老许？”
岳怜安甚至没有抬头，面无表情地开口：“那个怂包不敢杀人。”
岳怜安最后去看了宋博文。
走进审讯室背后的小房间，岳怜安的视线穿过单面玻璃，落在了宋博文的身上。此刻他坐在丁信琛和白学真面前的，双手胶着在一起，把自己的关节捏得发青发白。岳怜安注意到宋博文不只是生得白净，五官也周正，衣品好、身体也有明显的训练痕迹，尽管他仍是一副青涩的大学生模样。
赵飞宇摸了摸下巴，转头问岳怜安：“没想到沈萱好这一口？”
宋博文似乎出了很多冷汗，看起来很是不安。
丁信琛也没有看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喝着保温杯里的茶。白学真咳嗽一声，向面前的人提问：“你的姓名和职业。”
宋博文不敢抬头看向两个警察，他嘴唇哆嗦着，却还在努力维持着镇定，“宋……宋博文，渊海大学物理学系大三学生。”
白学真问：“你是沈萱的学生吗？”
听到沈萱的名字，宋博文瞳孔一震，音调已经有些变形，“是，我是。”
白学真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符，丁信琛这时候才慢慢地开口：“你和沈萱只是师生关系？没有别的了？”
宋博文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似乎浑身都在发抖，“我、我……”
那头宋博文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这边冯彩星迈步走进了小房间。她瞥了一眼宋博文，眼神中似乎有几分轻蔑，“已经把他的DNA送去检测了，一会儿就能出结果。”
赵飞宇点了点头说：“我估计，这学生是孩子爸爸没跑了。”
冯彩星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凶手要不是隔壁老许，那就是他了。丢下怀孕的女朋友就算了，居然还想杀人灭口。”
岳怜安只是盯着宋博文那张脸，一直没有说话。赵飞宇和冯彩星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这时候，三人又听见丁信琛那不咸不淡的声音，这样问宋博文：“你不住学校宿舍吗？新都小区那房子是谁给你租的？沈萱？”
这三连问让宋博文猝不及防，他似乎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他有些惊恐，眼珠子不停地在乱转，“是，不是，我只是……是她……”
丁信琛审过的嫌疑人没有成千也有几百了，对付宋博文这样的，实在是信手拈来。他眼睛都没挑一下，只是慢慢放下了自己的保温杯，“你是怎么杀她的？”
“不，我根本没有杀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刻，宋博文死死抓住自己的头皮，终究是心智崩溃了，“我只是和她谈了一场恋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