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怜安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渊海大学,她决定返回现场去寻找更多的线索。
公寓楼下还拉着警戒线,但看热闹的人早已经散去。岳怜安爬上四楼,开门重新进入沈萱的家。
其实沈萱住的地方并不大,一居室的布局,家具布置得也随性,谈不上什么宽敞和温馨。客厅里那已经干涸的大摊血迹,给这朝北的、又常年晒不到太阳的空间更添几分阴凉和昏暗。
岳怜安扫过沈萱家中的每一处,想起她昨天才了解到的十六年后的沈萱——
沈萱成为了一名高校教师,辅导员口中的她人很好,学生和领导们都很喜欢她。她在跟一个茶商相亲,可是她却孕育了一个还不知道谁是父亲的孩子。她社会关系并不简单,借了很多高利贷。在返回孝慈的时候,她给孟如琴留了一万块钱。
现在刑侦支队已经把许明辉请回了市局,正在紧密排查沈萱的男女关系和师生关系。高远那边,也在跟进她借高利贷的线索……
岳怜安想着,目光越过凌乱的茶几,最后停留在沙发上那成摞的胎教书上。
放在最上面那本《塔木德睡前胎教故事》已经卷了边,显然是被沈萱翻了千次万次。
岳怜安随手拾起来翻阅,忽然想象出沈萱看向自己腹部时,那双温柔的眼。
放下书,岳怜安走向沈萱半敞开的衣柜。里面大多数衣服都是定制旗袍,材质多为棉麻或是丝绸,质量都是上乘的。可是这些旗袍都杂沓在一起,并没有好好收拾,就像房间的其他地方一样。
沈萱的东西很多也很乱,但只是她自己的物品。岳怜安没有看到这里有除她以外的人的生活痕迹。
难道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岳怜安准备离开。
只是当她的手扶上门把的时候,瞳孔骤然一震。
岳怜安终于注意到这间屋子里的反常——她经过身后那个空相框无数次,却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直到这一刻。
岳怜安回头,一把抄起了那个空相框。
明明相框摆在玄关处最显眼的位置,可如今却是空的。
岳怜安意识到,沈萱在隐藏一段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关系。
岳怜安快步走回沈萱的衣柜前,直接去翻柜子的深处。没半分钟的工夫,她果然翻出一只陈旧的铁盒来。
岳怜安没有犹豫,径直把铁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相片纸有些褪色了,但照片上的人,却鲜活得如同就在眼前。
一对尚还年轻的夫妇坐在两旁,中间是端正坐着的沈萱。照片大概是在照相馆拍的,背景是一张山水画充当景色,山水画前的一家三口,笑盈盈地看着镜头。
他们眼睛里全是光。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右下角的日期显示在十四年前,也就是沈萱离开孝慈的第二年。
看着那三张笑脸,岳怜安喃喃道:“这是,沈萱的新妈妈。”
赵飞宇一大早去找王朕和白学真。
他回到市局的时候还哈欠连天,看见王朕和白学真已经在盯监控了,他也找了一把椅子来坐到他们的旁边。
看着监控录像里人来人往的学生,赵飞宇喝了一口手中的冷豆浆,问道:“有什么发现了吗?”
王朕挠了挠头,“这太难查了,渊海的监控只覆盖了主干道路口,从这里找嫌疑人,不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赵飞宇说:“说得好,这就是你作为刑警的工作。”
王朕哭丧着脸,“宇哥……”
赵飞宇思忖片刻,忽然说:“先别查学校的了,查整个新都小区的,沈萱出现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要!把她去新都小区见的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白学真的话少,手脚却干脆利落。听罢,他二话不说就照着赵飞宇的话做。王朕看了白学真一眼,很快也把新都小区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
这样的排查快速了许多,尤其只是在录像当中找一个沈萱。他们发现,沈萱每星期会有两到三次进出这个小区,前往的是七号楼六零五室。
赵飞宇放下手中已经喝干净了的豆浆杯,咂巴了一下嘴说:“小白,去请示丁队吧,可以出警了。”
白学真还没走到门口,石家乐这时候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办公室里。他对赵飞宇说:“那个老许,许明辉,我给带回来了。”
昨晚和李虎的人起了正面冲突,高远如今贸然现身风险巨大。
两个面生的警察不好打听,高远还是很好打听的。知道高远姓甚名谁,李虎很快跟外面放了话,说只要他高远过来道歉,昨晚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
高远决定赴会。
和高万志打过招呼,高远把放在车行里刚改装好的摩托给骑走了。
夜总会上午基本是不营业的,光线极暗,又没有声音,整个场所都很安静。走廊里站满了安保和像黄毛一样的“工作人员”,当高远经过的时候,他们都在偷瞄。
包房里只有李虎和黄毛。
黄毛吊着臂,远远站在角落里没吭声。李虎则是一副没酒醒的模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们面前的酒桌,还摆了一排排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
看见高远进来,李虎并没有发难,只是摆了摆手招呼他,“坐吧。”
高远没有动,只是不动声色地说:“虎哥,我是来道歉的。”
“看来你是不打算寒暄了,也好。”听到这里,李虎终于精神了一些,“远儿,我跟你师父也算是打过交道的,你昨天这么拆我台,不讲究吧?”
高远眼底有了点冷光,没有说话。
“既然你是来道歉的,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不会追究你。”李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踌躇两步后又看向面前的人,“不过昨天那俩人,是你的朋友?”
朋友?
从道理上来讲,高远并不算是岳怜安的朋友,他只是她的线人。
他们相识于三个月前的一场凶杀案中,他偶然认出通缉令上杀人犯的脸,然后随手给警察打了一个举报电话。
那时候岳怜安问他:“你怎么看见的?”
高远也没思索,直接回了句:“就这么看见了。”
岳怜安又硬邦邦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高远身后的风炮轰鸣如雷,他坦然回答对方的话:“修车的。”
就这样,他被岳怜安发展成了线人。
听到李虎这样问,高远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们歪打正着才进这儿来的,虎哥你别怪罪。”
黄毛一下从角落冲了出来,尖声叫嚷起来,“不怪罪?虎哥,那我这胳膊算什么啊?”
李虎抬手推了黄毛一下,厌烦道:“你给我闭嘴!”
高远知道李虎想听什么,他淡淡开口:“你们的业务我和师父没有任何兴趣,绝不会碰虎哥你的一星半点。”
看到硬骨头服软,让李虎依旧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上前拍了拍高远的肩膀,冷笑着说:“真不愧是高万志亲手教出来的,远儿,你真是有点东西。”
下午岳怜安从学校出来,看见赵飞宇的吉普已经停在门口。她眼皮子耷拉着,条件反射去拉副驾驶座的门,没想到已经有个男人坐在那位置上了。
岳怜安握着车把手,明显愣了一下。她目光沉沉地盯住面前的高远,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
高远似乎看出了岳怜安的左右为难,还是他率先开的口:“你要坐副驾驶吗?岳警官。”
赵飞宇把着方向盘,似乎是笑了一声。他的眼睛在观察挡风玻璃外人来人往的学生,嘴上对高远说:“你还挺让着她。”
赵飞宇话音刚落,岳怜安“砰”地一下关上了副驾驶座的门,坐到了后排去了。
岳怜安坐上车,往座位上侧躺下来便一动不动了。
赵飞宇发动车子,慢慢开口:“找到沈萱藏在新都小区里的那个男人了,丁队已经带人过去。”
岳怜安盯着车内顶棚,“那个男人是谁?”
赵飞宇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后面的人,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是沈萱的学生。”
“沈萱不单是和李虎借了债,还把自己的房子和车都抵押出去了。”高远还是那副懒懒的声音,“目前就了解到这些。”
听罢,岳怜安怔了怔,“你去找李虎了?”
高远似笑非笑,从后视镜里看向岳怜安,“没什么事儿,你放心。”
赵飞宇的目光专注在路面上,哼道:“等丁队审完他们,就知道沈萱的钱是不是花在他们身上了。”
岳怜安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她声音很轻,又问:“我们,有联系过沈萱家属吗?”
“怎么?你这是查到沈萱爸妈身上了?”赵飞宇打了左转的方向盘,朝市局方向驶去,“石家乐联系好几次了,但一直没联系上。”
岳怜安蓦地睁开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我们,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