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司马尚书以主家身份将我留下治病,爹爹神色昏暗并未拒绝。
一儿一女若都能攀上司马家,简直是泼天的富贵。
只有我知道这是司马徒的主意。他将我留在府中,
妄想拖住我疯狂的复仇脚步,直至他调查出事情的真相。
他这么做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那日离去时,他曾字字如针。
「你并不想两家联姻,但若伤了云儿半分,我不会放过你。」
我转过身去,心里酸得发紧发疼。
是了,宋朝若的命,卑贱得仿佛庭院的小草。
司马云对我心存愧疚,便天天往我这嘘寒问暖。
她对我的亲近出乎我意料,但正好省了我许多力气。
「朝若,我第一次见兄长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她单纯天真地以为,兄长看上了我。
她缠着我说着宋朝时的故事,我知无不言。
却隐瞒了宋朝时的荒唐事,句句不离对她的深情。
当谎言被揭穿糖衣外壳时,才能伤得人体无完肤。
终于等到了宋家上门,算日子定婚期之日。
多日不见,宋朝时踏入我房门时满脸倦容。
我正在做着司马云的大婚时的团扇作为贺礼。
我并未正眼看他,他便将手中的针扎进我的掌心。
他看着满脸红润,不见病色的我,阴阳怪气得很。
「阿姊好手段,往后我们又要纠缠到不死不休了。」
他还说,即便我爬上了司马徒的床,从今往后依然要像蝼蚁,匍匐在他脚下。
「你未免多虑,你与司马云的婚事还不一定能成。」
我笑的明媚,他却不恼,倒是凑近我的耳旁。
「你终于肯正眼望着我了?」
他抚了抚我的发丝,像吐着舌信子的蛇。
「宋朝若,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
宋朝时骨子里的阴狠和恶趣味不知道从哪遗传的,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看我绝望的反抗,因为结局都一样,
我只能无条件地,傲着头颅凝视他,他才说出那一句。
宋朝若,你终于肯正眼望着我了。
我只觉得背部阵阵寒意泛起,
幸而司马云欢天喜地跑进房里时,屋子内的阴郁渐渐散去。
「阿时,你怎么在朝若阿姊房里,男女授受不亲的!」
她朝宋朝时娇嗔道,宋朝时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还不是思妻心切嘛。」
他瞧着我收了收眼神,又变成了对司徒云满是爱意的宋朝时。
司徒云笑意惬然地推着他出了房门。
「你走走走,我还有正事跟阿姊商量呢。」
她开上门后,满脸愁云地叹口气。
「朝若阿姊,你可信命格相克之道?」
我笑了笑了,拾起扇团做起刺绣。
「我也道你是不信的,可爹爹太死板了。算日子先生说阿时生辰与我相冲,婚期只好再延后了,阿姊,我真的太想嫁给阿时了。」
她喋喋不休,我停下手中的针线,子时出生的,怎么会。
宋朝时虽然比我小一岁,但与我同是寅时出生的。
是林小娘糊涂了,还是算日子先生从中作梗。
或许有人同我一样,并不看好这桩婚事。
那夜我潜入了司马徒的房内,端坐着喝杯茶时。
他披着月色而归,几日不见看着憔悴了些许。
是查案太累了吗?
房内灯火通明,他似乎也没料到我出现在这。
「我来向你辞行。」
或许他为了我,也不愿两家结亲。
我端起茶盏,凑近他唇边,明媚如兰。
「阿徒,你到底还是站在我这边。」
他神色微挑,落了几分茫然,我只好再暗示道。
「子时了,夜深了,大人该就寝了。」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吗?」
我失落地放下杯盏,原来不是他。
他微怒地反握我的手,茶盏打翻,湿透了我的衣裙。
「宋朝若,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我抬眸换了神情,楚楚可怜像极了那日初识。
书院倾盆大雨,我怀抱着的西城门栗子糕洒落了一地,那是宋朝时点名要吃的。
他撑着竹伞而来,看向我的眼神带了几分心疼。
「阿徒,我好累,帮帮我。」
我柔弱地扑在他怀中,他身躯微颤,还是选择双手环过我的腰。
他掌心微温透过冰凉的衣襟时,我晃了晃神。
年少楚楚可怜的宋朝若能入了他的眼,如今再来一次又何妨。
「阿徒,我听你的,帮帮我。」
我恳求着,让他帮我找当年接生的产婆,只要找到她,我就能知道阿娘的死因。
到时候我便可以亲手将杀母之人送入牢狱。
「朝若,你怎知,这事我做了三年。如今你提供的线索,便可省了我许多功夫。」
我熄了烛火,黑暗中笨拙覆上他的唇,他气息紊乱,任由我四处点火。
「你不必如此。」
「阿徒,你又怎知,这事三年前我便想做了」
他大掌反转,将我禁锢在一边,湿透的衣裙早已不见踪影。
那晚夜色很美好,宋朝若做了自己想做的。
只是掺杂着的算计,我总是不愿他知道的。
13
我病愈,辞了司马家人,随着宋家的车马回府。
临行前,司马徒并不顾及众人目光,在车马前为我披上了斗篷。
「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
我并不敢奢望他对我有什么心思,只盼着这场交易彼此有所得。
五日后,他差人秘密传来消息,说人找到了。
我赶到牢狱时,那老妇人面容邋遢,但我认得是她。
我朝司马徒说,想单独审审她。
司马徒只觉我为了娘亲的事,许多心结未解开,并未多想。
只是他并不知道,我拜托他要找的人,是林小娘的接生产婆,并非阿娘的。
我回到宋府后,暗中查了族谱,宋朝时的生辰确实是与我同日。
可为何到了司马云那,便成子时出生,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宋朝时生得白皙,模样精致,并不像林小娘,也不像爹爹。
所以我攀上了司马徒这高枝儿,只有借他的权势,才能避开林小娘等人。
牢狱中,那老妇人犟得很,我找人用了十三般刑法,她仍是不开口。
我站在老嬷嬷面前,许久才道:
「阿麽,我记得你孙女生得可爱,算日子满及笄,可曾许人家了?」
我磨着葱郁的兰蔻指甲,轻飘飘启唇。
她如枯井般的眸子起了波澜,汹涌的恨意藏不住。
可当命门被人紧握时,再反抗也是无用的。
她说起当年为林小娘接生时,孩子一落地就是死胎。
林小娘本就盼着这个孩子,洗清青楼女的名头,坐稳宋家主母位置。
便买通了产婆和郎中,从城内抱来了当日出生的小孩。
也就是说,宠爱万千的宋朝时并非爹爹的亲生独子。
老嬷嬷自知自己捅出这个惊天秘密,林小娘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如今我又攀上了司徒大人,她便恳求我保她孙女一命。
我点点头允了,她便咬舌自尽了。
我走出牢狱时,神思沉沉,脸上还沾着行刑时的血液。
门口的司马徒幽幽地盯着我,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死了,不必再查了。」
司马徒几乎是生生捏断了我的手腕。
「你利用我?」
「大人,若非心甘情愿,怎会被我利用?」
他查看了老嬷的尸首后,神情晦涩地望着我。
「宋朝若,你手上还要沾染多少条人命才罢休!」
「大人何出此言,人是你抓回来的,死也是死在你地盘上的。」
我手抚过他的衣襟,司马徒到底还是与我绑在了一条船上。
我笃定他会为此事埋单,不然他的官职,司马家的名声便不保。
「况且,那一晚大人也很快乐,不是吗?」
手腕的力道松了松,他的眸子像是看陌生人般疏离。
「宋朝若,从今日起,我再不会管这案子,你我再无关系。」
他擦肩而过时留下了一句话。
「往后,我若拿到你杀人害命的证据,必定不留情。」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发酵起酸楚,我努努鼻子。
没关系,既然是我宋朝若选择的,便要一条道走到黑。
从我决心利用他开始,便料到此生我与他只能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