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唐斩墨看着这出闹剧,心中琢磨一番,变下了定论:这花房舞女本是要刺杀唐栖梧,却不知道唐栖梧长相如何,误把这柳都城主认作了唐古大王,便下了杀手,不料不但没有得逞,反倒被这从天而降的城主夫人给轻轻松松拿下了。
只不过,柳都中的人虽大多知道唐栖梧正身处这城中,这花房女子是如何将城主陆言川误当做唐栖梧的呢?这个问题唐斩墨不得而解。
他微微侧身,却恰好见过安君语眼中泛着苦笑和无奈。唐斩墨双眼齐缩,眯成一条细线,看安君语这神情,这事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安君语,这事又是你的杰作?”
安君语听着一听,侧头看到唐斩墨一双洞悉万物的狭长凤眼,随之又是一笑,道:“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这花房跳舞的姑娘也是万都的人?”
安君语点点头,道:“其女名为李小渔,本是万都一个渔家之女,生于渔洲,不料一日渔洲里突然渡海而来一群唐古军,把海边打渔之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她的爹娘便是死于那一场杀戮之中,不过好在那时家父正在暗中培养细作,见她孤苦,便将她捡了回去,改其名为李霜诗……”
“再过不久,你爹见她功夫不上不下,心智也不稳,便打发她在这柳都之中。”唐斩墨不等他说完,便接过了他的话,继续道了下去。他半眯着眼睛,像是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了然于心,很是不屑,有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我说安君语,你说的这些都是些惯用手段了,能不能讲些新鲜玩意?”
安君语被他打断,还被平白无故嘲讽一番,却也不气,反而笑得更为温暖,道:“斩墨如此深谙于用人之道,我实在佩服,若今日是你在那唐古龙椅上,想必唐古今日也会换副模样吧。”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继续讲讲今天这事!”唐斩墨懒得听他恭维,不耐烦道。
安君语又是一笑:“斩墨可还记得,方才来时听人抱怨着那花房姑娘出来晚了?”
“自然记得。”
“我见过清芙后,便知道唐栖梧一定也在这柳都之中,而且今日出了门来凑热闹。那时,我便传信给了这李霜诗,在信中夹了清芙的画像,告知她,这女子身边之人便是她的仇人。如此一来,她在后庭中一番准备,演出就晚了几分。”
唐斩墨细细一想,觉得有些奇怪,道:“这李霜诗在这柳都之中应已有多年,为何连柳都城主的脸都认不出,还把他当做唐栖梧?”
“斩墨有所不知,这柳都花房也算是一个江湖门派了,以水舞闻名,弟子均为女性,虽声望不高,但是对其弟子极其严苛,功夫不达到一定的程度,是不可出门见人的。这李霜诗武功平平,今日应是第一次出来花房。”
唐斩墨一双黑眸子在暗夜之中顿时亮了,他不屑道:“安兄这是在夸赞自己吗?”
安君语不懂他此话何意,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这番话说的是花房门禁森严,而你却又能在这森严之中传信自如,是不是在说自己本事高?”
听了这一番歪歪曲曲的解释,安君语淡淡笑了,却不说话。
唐斩墨又道:“李霜诗见过清芙的脸,就把柳都城主当做了唐栖梧,可见她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真是不知,这仇又是如何而来。”
“这世上,并非所有之人都能如斩墨一般洒脱。”安君语看着那水台之上倒下的人,幽幽而道。
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唐斩墨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苦涩,嘴角无奈扯了扯。
就在这时,本是烛火通明的河面,突然之间暗了下来。看台之上一片喧哗。
唐斩墨一惊,拉住了安君语的衣角,道:“这时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安君语把手轻轻放在唐斩墨扯他衣角的那只手上,暖暖之中,感到那一阵颤抖缓缓停了下来,心中无奈道:斩墨还是这么怕黑啊……
黑暗之中,水台上突然传来一个沙哑女声,听着像是上了岁数:“是何人杀了我花房弟子?”
言语之中,很是威严,却又从容,不带情感。
船头上的沈风晴听了,毫不畏惧,立刻就站了出来,大声道:“便是在下!”
“杀我花房中人,总要给个理由吧?”那沙哑之声又道。
沈风晴一笑,很是豪迈,道:“呵!我夫君身为柳都城主,留你花房在此定居,你们不但不知恩图报,还下加杀手,纵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只见她这话说完,那水台上的人沉默了许久,才道:“原来如此,是老身冒犯了。这李霜诗要刺杀柳都城主,是罪有应得。只不过这事我花房中人也不知内情,只得先在此与城主赔罪了,还望城主勿要将我们这安身之所给拿走了。”
陆言川听了,忙答道:“无妨,既然不知,则是无罪。老人家大可放心,我陆言川不是糊涂之人。”
他话音刚落,却被沈风晴狠狠踩了一脚。月色之中,陆言川仿佛又见到了他夫人眼中的那一丝嫌弃。只见沈风晴还未等那水台上的人开口,便又高声道:“若是再有一下,就不知是死一个花房弟子这么简单了!”
“老身谢过城主大人慷慨之情!”那黑暗中的老妇人答道,顿了顿,又说:“只是,这李霜华平日里便行事诡异,此番又刺杀城主,还请城主当心,这柳都城中怕是进来了不该进来的人!”
“管好你手下的人便是!”沈风晴一把堵住陆言川的口,朝着那水台上喊了一句。
忽然之间,正如方才那河灯熄灭一般,此刻那花中莹莹烛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看台上的百姓们忙往那水台上去看,想一睹方才那老者相貌,却发现,这水台之上早已空无一人了。顿时一片哗然。
沈风晴听了心烦,高喊了一句:“都给我闭嘴!此刻开始,谁也不准离开看台!”
柳都百姓都心知肚明,这城主夫人要不就是不露面,一旦露了面,便是威风一阵压过一阵。他们看着那看台上的尸体,一时间都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发声,可谓是敢怒而不敢言。
陆言川知道她这番话的意思,一张脸上写着的尽是谢意。
方才那花房老者道:这柳都城中怕是进来了不该进来的人。这句话,让这对城主夫妇一同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有万都的奸细混进来了!而且此刻应当还在这看台之上看着这水台上的一举一动。
眼下若是不抓人,更待何时?
自然,看台上的唐斩墨、安君语二人听了她的话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安君语,你快逃,我掩护你!”唐斩墨见眼下情况危急,想都没有多想,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安君语自是不肯听他的话,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不行!你本与此事无关,我怎能脱你下水!”
唐斩墨不可避免的,感受着手上的紧张热度,脸上一红。他对不上安君语炽热的眸子,其实有些情感他早就能感悟了,只是,他不能面对。
他把头稍稍一撇,却见那乌篷船上的夫妇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城主夫人点了点头后,那城主便下了船,穿过人海朝街上去了。
唐斩墨心中陡然一亮,转过头对上安君语的脸,两颗黑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安君语,我有办法了!”
眼下虽是箭在弦上了,安君语看着那双眸子,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半分。
“何法?”
“那陆言川步履匆匆朝街上去了,独留她夫人一人镇守于此,定是去搬府兵了!等着那府兵未来,我们还可以冒冒险!”
安君语疑惑道:“你是说与那城主夫人拼搏?我看不行,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怕不是对手。而且这番就暴露身份了。”
“你傻啊!”唐斩墨没想到这人如此没有默契,气的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
安君余吃痛,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小声抗议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唐斩墨无奈,只得靠近他几分,附耳细语。
过了一会儿,船头上的沈风晴边听见看台西处传来一阵阵大骂嘈杂之声。她瞪眼往那一瞧,只见那处的看客不知为何快要打了起来,刚想要高声喝住他们,却又闻东边传来一阵喧嚣。
沈风晴向来威严,这百姓突然之间这么吵闹真是不太寻常,她脾气暴,心道,这陆言川怎么还不回来!
这时,这人群之中突然谁高声喝了一句:“发现万都的奸细了!”
这话立刻触动了沈风晴的神经了,她忙着急去看是谁喊出的这话,只不过眼下吵得厉害,她一时听不出,这声音来自东边还是西边。
她看了看身边的清芙,也不管认不认识这人,张口就问道:“你方才听见了吗?”
清芙被她突然一问,倒是吃惊,忙点了点头。
“你可听到是那一边传来的?”
清芙也没有听得真切,看着沈风晴那双似在燃烧的双眼,犹犹豫豫半天,说了句:“仿佛是在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