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入夜不久,沈老将军喊来了沈昌衡,对他说道,“昌衡,该放手时就放手,不要太过于强求。”
他说完,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老二、老三他们都有自己的命数,我死了,让他们搬出去吧。”
沈昌衡握着沈老将军的手,强忍着难过,说道,“爹,你身子骨好着呢,这次只是病得有些厉害,休息个把月就好了。”
他知道沈老将军是油尽灯枯了,但是他总觉得如果沈老将军倒下了,这个家真的就散了。
沈老将军让沈昌衡给他端了一碗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你我都是战场上的魂,这些话都心知肚明。”
还记得沈昌衡刚随着沈老将军一起上战场时,战后,父子两席地而坐,看着来来往往的担架,聊了些。
那时,沈老将军说,人啊,在亲人朋友离世的时候都自欺欺人,想着不过是病一场而已,可以治愈的。
当时,年少的沈昌衡,仰天一笑,说道,生死无常,那些瞎话只能骗骗小姑娘。人这一生,不后悔就可以了。
就着这样一个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人,总是念着家和万事兴。
“记住,好好对冠宝,别离了心。”
沈老将军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了,只得长话短说。
沈昌衡心里有些慌乱了,说道,“好。儿子记住了。”
“爹,你感觉怎么样?”
“爹,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这时,老二沈昌崇和老三沈昌灼都来了,拖家带口地来了。
沈昌灼一来就带着自己的儿子,跪在了床边,将沈昌衡都挤走了。
看着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沈老将军感叹,明明是同一个姓,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沈昌崇和沈昌衡都是老夫人所生,沈昌灼是妾生的。
老夫人去世前,看着沈昌灼的生母安分,就向沈老将军求了情,在她死后,将她抬为正室。
于是,沈昌灼也有了嫡室的身份。
一家三个儿子全是嫡室,沈昌衡又遗传了老夫人的善良,所以另外两个根本没把嫡长子的放在眼里。
沈昌灼是个喜欢嚼舌根的,沈昌崇的夫人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于是生生让沈昌崇与沈昌衡离了心。
老夫人去世后,沈昌灼的生母成了正室夫人,但是还是是沈昌衡之妻,也就是沈冠的母亲当家。
他生母到没有意见,就是沈昌灼意见大了,总觉得本来整个将军府都是他的才对,却落入到了一个外姓人的手里。
心里扭曲,让他事事都和长房过不去。
可惜了沈冠的母亲红颜薄命,去得早,沈冠算是沈老将军带大的。
现在的沈老夫人是不主事的,所以将军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二房的夫人打理。
沈老将军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了,只说了句,“遗产分配我已经写好了,交给你们白叔了。”
沈昌灼立马看向站在一旁的白叶,白叶留意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沈昌灼又立马悲恸地看着沈老将军,一副孝顺的样子。
白叶从小跟着沈老将军,和他一起上战场,打不了仗了,也回到将军府这一方天地陪着他。
在将军府,白叶是有说话的份的。
就在妇人们的抽泣声中,沈老将军手垂了下来,彻底没有了生气。
离得最近的沈昌灼焦急地问旁边的大夫,他父亲怎么样了。
那大夫伸手探了探沈老将军的脉搏,所有人都看着大夫,等着他的大夫。
他站起身,朝着沈昌衡鞠了一躬,说道,“将军,节哀顺变。”
沈昌衡让白叶送大夫离开,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沈老将军,一时间神情恍惚,怎么就没了呢。
他后退了几步,就算是既定的事情,到了结果时,还是难以接受。
将军府挂起了白布,噩耗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胡府里,胡黛珏已经宽衣躺在床上了,阿锁进来,向她说了噩耗。
“小姐,沈老将军走了。”
胡黛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走哪儿去了?”
阿锁没有答话,胡黛珏明白了,之前见着有些病气,但是也还好啊,怎么就走了呢。
她坐起身,准备穿上衣服,去将军府。
阿锁拦着了她,“小姐,你去哪儿?”
胡黛珏说道,“去将军府。”
阿锁解释道,“今日将军府还乱着,明日去吧。”
胡黛珏想了想也对,现在去只是添麻烦,也帮不着什么忙。
她重新躺回床上,阿锁替她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她蜷着身子,轻声地说了句,“他该有多难过啊。”
他连自己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之前因为战场兄弟的离开都悲伤了那么久,这一次,他该怎么走出来呢。
无召不得回京,也不知他能不能回来。
就算能,离得这么远,在入土前也很难赶回来吧。
胡府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胡老爷从床上起来,沉重地坐在床边,胡夫人坐在他身后,宽慰他,“老爷,人都有一死,沈老将军在那边一定会得到老天爷眷顾的。”
胡老爷对胡夫人说道,“派个机灵点的去将军府看看能帮得上什么忙吧。”
胡夫人回答,已经派人去了。
他让胡夫人坐到他身边,替她披好衣服,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带锁的箱子,打开锁,将里面裹着的纸拿了出来。
回到床边坐下,他将纸递给胡夫人,说道,“其实,将军府和我们有份婚书。”
胡夫人感到奇怪,从来没有听府里的人说过这个事情。
她解开系着的带子,拉开卷着的纸,纸有些发黄了,已经放了很多年了。
看完纸上的内容,她将手垂下,说道,“圣上已经给珏儿赐婚了啊。”
胡老爷说道,“这份婚书是十八年前,两家的长辈定下来的,结果两家都生了男孩儿,于是就落到了珏儿头上。但是沈老将军也说了,这份婚书是否生效,全看我们胡家。”
如果不满意,或者珏儿有了更好的良配,由胡家将这仅一份的婚书毁了就是。
胡夫人听后,问胡老爷,“老爷,那这婚书还留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