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鹤:“那……明日不如同我一起出去逛逛?”
殷宁鹤试探着询问纪沉鱼要不要同自己一起出去逛,素来是被人称为冷面活阎王的他此刻也带着些少男的娇羞情绪。
纪沉鱼:“殷大人明日没有公务在身?”
自从到这威山镇以来,还从未见到殷宁鹤能空出一整日的闲暇的,上一次出门是去考察着新粮仓的建设进程,顺便还买了一处宅邸,上上一次是去参加茶汤会,但实际上是同莫驹的第一次碰面,引诱了莫驹主动找上门来。总归每一次看似都是出去玩,但都带着些任务的。
纪沉鱼:“殷大人明日若是有公务在身,但又要掩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你要做的公务,不妨直接告诉我,殷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除你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纪沉鱼虽然对着殷宁鹤心存崇敬,但是每每在殷宁鹤的身边,总会有些殷宁鹤安排好的突发事件,每次纪沉鱼都会跟着提心吊胆,索性不如直接告诉纪沉鱼这件事是殷宁鹤一早安排好的。
殷宁鹤绽放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说道:“明日是真的只是单纯的除去逛逛而已,若非得说是有什么事情,那就算是去考察考察威山镇的风土人情吧。”
没有了赵开在身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因为估摸着时间这会子赵开已经到了王城了,也不会随时担心莫驹会发现他们伪装的身份,因为昨日的鸿门宴上彼此已经撕破了伪装。
纪沉鱼这下算是第一次完全的放下心来出门逛一逛,于纪沉鱼而言这样出门逛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在晏州的时候也只是黄口小儿的时期会整日里同安王世子秦观绥以及表哥赵开在街上疯玩,后来随着秦观绥和赵开去到了王城,纪沉鱼也进入了少女的行列,因此也就逐渐的受到了些约束,例如不能像是个男孩子一般整日的抛头露面,在王城的时候纪沉鱼就更是少有机会到街上疯玩的了,来到王城的主要目的还是要陪伴纪太妃,此外在王城更比不得在晏州的时候无拘无束,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纪家盯着纪沉鱼呢。
不过在这威山镇,倒是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没有莫驹的威胁,纪沉鱼是能放开心性玩一玩的。
纪沉鱼:“今日的街道比起茶汤会那天的热闹程度可差得太多了。”
纪沉鱼四处观望,虽然街道上也有零零散散的小商贩,但是完全不是茶汤会那样人挤人人挨人的样子。
殷宁鹤手中拎着刚才一路逛过来的时候购买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接茬说道:“是呀,这里的百姓的购买能力还差的太多,若是人人的手中都有闲钱了,这些做小商小贩的也会多起来。”
殷宁鹤这带着纪沉鱼出来逛一逛的想法想得太过理想化了,在殷宁鹤原本的世界当中,陪着女孩子逛街似乎是一件能够哄女孩开心的好方法,在商场消费消费,随后再去看一场电影。殷宁鹤虽然从未陪过哪个女孩子这样,但是可是见过沈言春用这样的方式追过不少女孩。
但此刻的这个世界当中,没有电影院这种地方让浪漫的氛围大打折扣不说,威山镇这里竟然连个像样的商铺都没有,干逛了这一路,也只是收获了些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殷宁鹤原本想着的是找个卖首饰或者布料的店铺带着纪沉鱼去逛一逛的,没想到是买了拨浪鼓和风车之类的。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送首饰衣服纪沉鱼或许还不会接受,反而是这种小玩意更能送的出去。
殷宁鹤:“那一处好像是有个卖糖糕的摊子,我们去看看。”殷宁鹤用手一指,有个看起来还算是干净整洁的糖糕摊子。
商贩见这二人衣着不凡,尤其这男人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便离开招呼起来:“两位,您来一块这糖糕尝尝?”
纪沉鱼顺手接过来商贩递过来的糖糕,本想着再递给殷宁鹤,却又见他两手都占的满满的,可是眼神却是一片赤诚的盯着自己。
纪沉鱼沉默了片刻,踮了踮脚尖,凑的离殷宁鹤更近了几分,将糖糕递到殷宁鹤的嘴边。
这下殷宁鹤也愣了片刻,自己并未想到纪沉鱼会这样喂自己。不过也只是片刻之间的慌神,下一秒殷宁鹤便咬住了那糖糕。
纪沉鱼的指间接触到了殷宁鹤脸上的一小块皮肤,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见殷宁鹤已经咬住了糖糕,纪沉鱼赶忙收回手来,可是指间的温热触感久久不能散去,纪沉鱼的脸上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红晕来。
殷宁鹤一块糖糕下肚,丝毫没有品味出什么味道来,满脑子都是刚刚纪沉鱼踮起脚尖凑近了自己喂自己的样子。
商贩:“怎么样?我们家这糖糕不甜不要钱!二位包上两块不?”
殷宁鹤:“都……有多少都给我包多少,我都要了!”殷宁鹤看到了纪沉鱼脸颊之上的绯红,也有些结结巴巴的样子。
商贩:“都包起来?”商贩喜上眉梢,自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刚出摊不久,就遇到了这样的金主,早知道今早多多的做一些糖糕了。
殷宁鹤点点头,将右手的东西倒腾到了左手拿着,掏出钱袋,随手便是一块碎银子递给了商贩。
商贩停下了正在用油纸包糖糕的手,愣住了,说道:“这位爷,我们这小本生意的,都是收铜板,这……这今日也是刚出摊,手里也没什么铜板,这位爷您给这碎银子,我恐怕是找不开啊!”
殷宁鹤道:“那就不必找了。”
商贩听了他这话,更是眉开眼笑了,一边加快了手上包糖糕的动作,一边说着吉祥话恭维殷宁鹤。
殷宁鹤只是冷漠的点点头,又将左手拿着的东西倒替了一半由右手拿着。
纪沉鱼见他竟然能腾出手了,更为自己刚才亲自喂他的行为感到羞涩。
不一会那小商贩手中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刚才还是摆在案子上的糖糕们现在都已经是被整整齐齐的摞在了一起,用油纸包了个严严实实,小商贩怕殷宁鹤这位出手阔绰的金主提着这糖糕费劲,还精心的用藤条将油纸捆扎起来,恭恭敬敬的递过来。
商贩:“这位爷,您拿好,要是好吃的话您再来,下回给您打折!”
商贩直目送着这两位消失在这条街的转角处,这才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儿收摊了。
……
“求求你们了,这威山镇当中竟没有多余的存粮了?”男子焦急的用手不停拍打着一处宅子的大门,那木制的大门的被他拍的直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
纪沉鱼:“什么情况?”
说着便和殷宁鹤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本是在这一条街上闲逛,转过这街角来,就看到有这样的一个男子像是疯了一般的拍打着一处宅子的门,听他说的话,似乎是在祈求施舍一些粮食。
纪沉鱼仔细的打量了这个正呼号咆哮着的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从衣着来看肯定不是乞丐,更不太可能是平民百姓,这身衣服倒像是读书人才会穿的,但是却一脸憔悴的样子,面黄肌瘦的,头发和胡子也是许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被疯狂拍打的那大门突然打开了,出来了一个人。语气更为不客气的说道:“都说了没有,你再这样别怪我报官了!”
随后那人又回了宅子当中,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殷宁鹤突然嘟囔了一句:“这人我倒是有些面熟的样子。”
纪沉鱼:“谁?”纪沉鱼突然听到殷宁鹤来了这么一句,可是没搞懂他面熟的到底是拍门的这位,还是开门的这位。
殷宁鹤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放下了手中提着的东西,上前两步,问道:“这位仁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男子刚才还想跟门口出来的那人理论一番,见有人上前,一脸愁容的看了他们一眼。
殷宁鹤:“这位仁兄有什么发愁的事情,不妨跟我说说。”
那男子又是看了他们一眼,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事与你们说也没有用。”
殷宁鹤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我是大理寺少卿殷宁鹤,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同我说说,说不定我就能帮到你呢?”
那男子一听殷宁鹤自报家门,一骨碌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面上的愁容也少了几分,对着殷宁鹤行了一个拱手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在下定州长使大人的门客,刚才不知是少卿大人,失礼了。”
纪沉鱼看着这男人此刻的表现,倒是丝毫没有了刚才泼妇一般的样子。不过他所说的台州,为何让纪沉鱼有些熟悉的样子……
纪沉鱼沉思了片刻,定州,那不就是观绥哥哥所说的要去赈灾的地方吗!
殷宁鹤伸手扶了他起了,说道:“不必客气了,你说你是定州长使的门客,敢问先生尊姓?”
那男子诚惶诚恐大理寺少卿对自己这样客客气气的说话,赶忙回话说道:“在下姓廖。”
殷宁鹤:“那好,廖先生,这会子可以说说你不远百里从台州过来到这威山镇是为何了吗?”
廖先生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定州饥荒,这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食和银两不过是杯水车薪,百姓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定州已经有不少的百姓被活活饿死了,不说别人,就是我一个吃官家粮饷的,家中都不免有……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说着那廖先生用袖子抹去了眼泪,半天情绪才平复了下来,继续说道:“不过好在安王世子秦观绥亲自下了灾情最严重的地方赈灾,还为我们带来了不少他募集来的粮食,但也只够定州支撑月余的,因此安王世子便下令让我们这些官吏的门客们统统都要去各地募集粮食,像是晏州、青州这种大的地方安王世子在来定州的路途之上就已经沿途募集过粮食了,因此世子吩咐我们要去像是威山镇这样的小镇碰碰运气。”
看来这就是这位廖先生来到威山镇的理由了,纪沉鱼也想起来了当时自己离开王城的时候,在城门口遇到了正要去定州赈灾的观绥哥哥,那时候观绥哥哥就同自己说过定州的灾祸比起他们想象中的要更为严重一些,但是秦观绥并没有告诉纪沉鱼有严重成这个样子,需要一个小官吏的门客都不远千百里路途跋涉去募集粮食了。
殷宁鹤却并没有什么诧异的表情,只是听着那位廖先生继续说下去。
廖先生:“其实这威山镇并不是我从定州出发时候所选定的募集粮食的目标地,那会子也没有想到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粮草给我们,我心有不甘,不甘心就这样空着手回去,我想着回去也是要在定州坐吃山空,索性我就一路乞讨,也一路去寻各地的管理粮草的官吏,看看能不能分上一些救济粮给定州。”廖先生恨恨的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可是这一路上走过这么多小镇子,都说的是两个月之前有一位不知什么来头的富商出了高价买走了他们的存粮,因为给出的价格实在是太过诱人了,甚至有些镇子的官吏们私自的开了义仓,将当地为灾年而储存的粮食也一并卖了出去,这来威山镇也是我没有办法了,我这一路山听说威山镇有山匪为患,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不会冒险来这里的。”
纪沉鱼听到廖先生这么说,心中是一惊,有人竟然提前出高价买走了各地的救济粮,纪沉鱼虽然不通晓生意之道,但是也能看的出来这是有人要故意发国难财,将百姓们的生命视如草芥饿,坐等灾情扩大之后再高价将这粮食卖出去,赚个盆满钵盈的。
再看殷宁鹤,似乎对廖先生所说的并不吃惊的样子,可是说道:“我手下的郑记米铺的各地的掌柜们也向我反映了,说今年本该是进粮食的时候发现散户们手中的粮食都已经被人给高价收走了,不过好在我郑记主要的米粮来源都是多年合作的,并且是一早写下契约的,所以并未受到影响。半月之前我就猜测到了是有人蓄意囤积粮草,不过……”殷宁鹤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半晌之后才继续说道:“不过我猜这并非是商人所为。”
廖先生:“少卿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借着定州的饥荒这一事,扩大风波,搅乱这太平盛世?”
这位廖先生也属实是一个敢说敢言的,殷宁鹤并未说出口的担忧就这样被他给问了出来。
殷宁鹤:“一切都还未可知,不过你放心,我手下的有几间米粮铺子,已然同你们安王世子商定好了,在源源不断的往定州送去救济的米粮,只要是定州的饥荒不过去,就一直不会断的,虽然这米粮算不上多,但是也总归是能解决一些问题,廖先生不必过于着急。”
纪沉鱼听到殷宁鹤说的他手中有几间米粮铺子,就知道此刻他说的是有多么谦虚的了,就凭借着殷宁鹤这说送就送宅子给别人的手笔,就能知道他定是家大业大的,何况纪沉鱼还想起来了早年间郑记米铺还曾赈济过晏州,在晏州修建行宫出现了大差错的时候,若非是有郑记的帮助,恐怕也会出大差错的。不过纪沉鱼一直没有搞清楚的一点是,殷宁鹤与自己年纪相当,当年晏州出事的时候,殷宁鹤应该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可能职掌生意,甚至还出资赈济呢?纪沉鱼思来想去,或许这郑记的米铺是殷宁鹤祖上的产业,当初也是殷宁鹤的家人在管理着。
廖先生点了点头,心中放下些许来,当初自己离开定州之前,安王世子秦观绥曾在城墙之上对着全城的百姓承诺说他盟友的粮食很快就会送到,介时就会在城门摆起施粥棚,最起码不会让百姓们再生出活活饿死的事情。现在想来,安王世子所说的这一位盟友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少卿大人吧。
纪沉鱼:“哦,对了,那廖先生为何要去敲这一家的门,而不是直接去找去这威山镇的府衙?”
廖先生苦笑一声,说道:“这也是我一路上四处乞讨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一路上每一个地方肯施舍的,要么就是告诉我说米粮已经被高价收购走了,要么就是直接把府衙的门一关,找这府衙的大人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他人,索性就去找这专门管米粮的小官吏,若是小官吏都不肯见我,那这寻求救济也多半是没有希望了,若是这小官吏肯见我,我再顺势让他引荐我去见府衙的县令大人。”
纪沉鱼在心中暗暗想道,原来这一家就是专管米粮的小官吏的家,也怪不得殷宁鹤会在那人出来的时候嘟囔一句说有些面熟,当时新建这威山镇的粮仓之时,专管米粮的官吏必然也是要在现场的。
廖先生继续说道:“我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说这威山镇正在新建着粮仓,我想着难不成是他们这的粮食已经多的在原有的旧的粮仓之中已经放不下了,竟然要建这么多的粮仓来盛放。”说这廖先生的手指向了远处的一片地方,那一处就是新粮仓所在的位置,从这里看去,新的粮仓一排排一列列的,排列整齐,且都高耸入云,可见这其中能够储藏不少的粮食。廖先生估算着,如果这威山镇肯为他们定州赈济这一个粮仓中的粮食,应该也能够他们定州再支撑上一段时间的,那样的话就离着定州撑过这场饥荒更多了几分的希望。
廖先生:“可是没想到这专管米粮的官吏竟然把我拒之门外……这灾祸不到谁的头上,谁都不会有乐善好施的心的!若不是今日遇到了少卿大人,我都想着要一死了之了!”说着说着廖先生的心情便又激动了起来。
殷宁鹤没说什么,只是等待着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活着已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廖先生想死,可曾想过你们定州城中有多少人是想活下去的。你放下心吧,你们那安王世子不是个草包,有的是本事能将你们从饥荒当中拯救出来,我也会在粮食和银两这件事上支持着定州的,这件事我敢拿我大理寺少卿的名声向你承诺。”
殷宁鹤继续说道:“这威山镇的粮仓是我主持着新修建的,这各中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了,你别看这粮仓一个个的气派的很,不过却并非每一个当中多贮藏满了粮食,所以也不够赈济定州的,刚才那一位专管米粮的官吏也说的没有错。”
见廖先生的神色瞬间失望了下去了,殷宁鹤又继续说道:“这粮仓虽然现下里发挥不到功能作用,可是若是再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灾祸,这里便能调出粮食去赈济的。至于定州这件事……若是廖先生的身体支撑的住,我即刻安排你去面圣,你在圣山面前便直言定州城内的情况。”
廖先生听到殷宁鹤这么说,直感动的要磕头了。
殷宁鹤又嘱托着说道:“不过不要忘记说自从安王世子到了定州之后,定州的灾祸已然是减轻了几分。”
廖先生是点头如捣蒜一般:“这就是事实,少卿大人您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圣上以为是安王世子办事不力的!”
纪沉鱼这才回过味来,原来殷宁鹤和观绥哥哥早有往来,原本还以为他们因为自己被殷宁鹤带到了大理寺,而观绥哥哥私闯大理寺这件事而闹得不愉快呢,纪沉鱼还从未听说过他们二人私下当中竟然合作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但反过来,纪沉鱼又有些疑惑,虽然当朝的小皇帝昏庸无能,可是总归是有着昭阳长公主看着他,小皇帝暂且不论,那长公主可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的人,又怎么会对定州的灾祸如此敷衍?虽然派出去了观绥哥哥去赈灾,可是在粮草和银两上的支持却迟迟不到位,反而逼得这位安王的独子一路上行乞一般的向各个州府求得救济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