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落荒而逃,第二日便让人联系了她的家人,让人把她带回家。
被苏家人接回去那天,苏姒薇哭的很伤心。
她哭着呼唤他,他却躲在暗处,迟迟没有现身。
那时她哭着说:“郎君,我错了,我再也不烦你,不恼你了。”
“你出来好不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其实,我是故意说话烦你的,因为我太闷了,你又不说话,我若是不多说些话,这日子过的该多无趣啊……”
彼时的他就静静躲在暗处听着,不为所动。
那时的他还以为,送走苏姒薇,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即使她离开后,他在安静空荡的小屋里呆愣了很久,心里空荡荡的,他也只是告诉自己,只是习惯了有她的喧闹,暂时难以适应而已。
即便后来得知苏姒薇恢复了光明后,用香娘的身份做出名动京城的‘若雪香’,只为了表达对他的情意。
即便知道她在京城内外四处寻找他,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以为自己只要避而不见,便不会动心。
殊不知,当年林中小屋那片刻的心动,足以将他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情动则劫动。
了空大师当年算出他命中注定有情劫,即便他苦心孤诣避免,依旧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赵洲元回过神,垂眸看着身边安静聆听的苏姒薇,眼里寒霜消融,万物春生。
情劫一动,他大概是逃不掉既定的命运了。
就算将来会死,只要能和阿薇曾经拥有过,他便此生无憾了。
想到这里,赵洲元眸光微柔,隔着鹤氅轻轻揽住苏姒薇:“当年,我们就是这样相爱的。”
“我们在林中小屋相处半月有余,互生情愫,后来……就顺其自然在一起了。”
苏姒薇抬眸看着他,不知为何,听完他的描述后,心口竟有股酸胀的感觉。
这种感觉,像是遗憾,又像是难过。
总之,和甜蜜无关。
她想,大约是刚失忆的原因。
否则,她怎么会在听到和夫君相识相知的回忆时,心生遗憾悲伤的情绪呢?
“阿元,我的家人呢?”苏姒薇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后来我家人把我接回去了,我的家人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
赵洲元闻言,身形微僵,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他们……出了意外,都去世了。”
“什么?”苏姒薇瞳仁猛睁,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赵洲元轻叹一身,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你失忆,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接受不了家人的离去。”
“阿薇,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我们不想了,只往前看,好不好?”
“如今最重要的是,是养好你的身体,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苏姒薇趴在他怀里,只觉得心脏空落落的,
她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听到自己家人都没了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太多的伤感,只是有些疑惑和茫然。
家人……
明明是这世上和她羁绊最深的人,可为何,她心里竟毫无波澜?
苏姒薇怔愣的抬起手,放在自己心口,感受着平稳的心跳声,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赵洲元哄着苏姒薇回了厢房,让人伺候她洗漱后,又亲自陪着她入睡,随后便离开院子,径直朝月牢走去。
月牢,位于山谷中西北方向,是谷中最阴暗潮湿的地方。
牢中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教徒,以及心怀不轨,别有用心之辈。
但,无一例外,被关进这里的人,最多活不到第七天。
可这一次,月牢中出了意外。
背叛教主的左使大人福姬,竟然破天荒的被教主留了一命,已经被关在月牢里半个月了,依旧活着。
但,也只是活着。
月牢最底层,最深处,潮湿阴冷的地牢内。
福姬浑身失血被钉在墙上,肩胛骨被铁链穿透,手腕无力的垂在身侧。
她低着头,头发凌乱,脸上满是脏污。
嘴角的血已经干涸成块,看着触目惊心。
赵洲元阴沉着脸,大步迈进牢笼。
守牢的月卫恭敬低头:“教主大人!”
听闻此生,被钉在墙上如同死了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
她缓缓抬头,一双黯淡无光的眼隐在黑暗中,眼里满是绝望和挣扎。
看着脸色阴沉走到她面前的赵洲元,福姬激动的张开嘴,嘴里吱吱呀呀,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舌头早就被割掉了。
那日她刚赶到地狱谷,救出她弟弟,把人送走,后脚,追月教的人就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就把她抓了起来。
他们说她算计教主,故意在‘黄粱一梦’中做手脚,害得苏姒薇陷入昏迷,人事不省。
她百口莫辩,在面对月卫的言行鞭打时,她一口咬定自己没在药里做手脚,是谢萱花研制的药有问题。
后来她成功反咬了谢萱花一口,却被震怒下的谢萱花反手割掉了舌头。
谢萱花虽然也被下了狱,但教主到底还是没有杀她。
而自己,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这半个月,却过得生不如死,简直比在地狱里还要煎熬。
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舌头没了,手腕也被挑断,失去了武功和内力。
还有她弟弟。
虽然被她送出了地狱谷,可以追月教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将他抓住。
福姬眼里蓄满泪,哀求的看着赵洲元。
她想求赵洲元放了她弟弟,想求赵洲元赐她一死。
更想问他,苏姒薇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醒过来,身体有没有大碍。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无力的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试图让赵洲元理解她的意思。
赵洲元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眼里写满嫌恶。
他往后退了一步,阴沉着脸道:“阿薇醒了。”
福姬浑身一震,眼里闪过一丝狂喜。
但很快,这丝喜悦又被其他情绪掩盖,只余满脸苦涩。
她背叛了苏姒薇,她一定很恨自己,恨不得让她去死吧?
赵洲元脸色阴沉的盯着她,良久,才哑声道:“但是,她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