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脾气太暴,咱们家渊哥年纪轻轻,这些年在军中打拼不易,你这做父亲的多担待,渊哥,你也回来了,日后常住京中,一家人说话不忌讳着点,让你父亲伤心,还不快给你父亲赔罪?”三老爷语气很软和,只做和事佬。
他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是老姨娘生的,底气不足。
二老爷可就硬气多了,他和镇国公是一母同胞,指着沈星渊:“渊哥,别以为你升了四品就能在府里耀武扬威,我朝孝道大于天,只要大哥上报你不仁不孝,我跟你三叔做证,御史台参你一本,你那小小官位都难保。”
薛氏眼里有暗喜,她巴不得沈星渊被参,面上却担忧娇柔,只给沈星渊说好话:“他二叔,三叔,渊哥年纪小,自家人千万别说什么参不参的,渊哥本事那么大,咱们不能自杀自灭起来呀。”
二老爷叫嚣:“我就不信了,大嫂,你怕他,我翰林院的一众大儒才子可不怕,他敢不赔罪,我就让他身败名裂,大哥大嫂给我重重地罚他!有什么冲我来!”
老太太实在看不过眼:“老二少说两句……渊哥,你做小辈的就赔个礼,家和万事兴。”
沈星渊面无表情,忍怒,欠了欠身:“是我的错,给父亲,二叔,三叔赔罪了。”
“算你小子识相。”二老爷得意洋洋。
冷瓷珠看得叹为观止,这镇国公没安好心,薛氏白莲花拱火能力强,这二老爷是个不怕死的酸儒,三老爷是搅屎棍,老太太假佛爷真偏心,怪不得沈星渊吃亏。
沈星渊话锋一转,浅笑:“如今我在外面建功立业,屋里也有了妥帖的人,才发觉过去错得离谱,三弟承袭爵位是应该的,我们这些小辈齐心协力,家族才能兴盛。”
“这话还有些道理。”沈砀哼声。
薛氏悄悄眯起眼,纳闷沈星渊怎么会说这些话。
沈星渊高声道:“今儿诸位长辈都在,为了拿出我的诚意,此番陛下赏赐我个人的财帛,以及我这打仗得来的所有体己,我都愿意充入府中库房,一半供咱们三房人共享,一半给族里,供有才有志之士科考、经商用。”
二老爷喜上眉梢:“哎呀,侄子,你能浪子回头,看重家族,舍小利为大家,二叔真是欣慰!”
沈星渊笑道:“是瓷珠劝我的,我觉得她说很有道理。”
沈砀怀疑:“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舍得?”
“父亲大人刚刚说儿子恶意揣度您,父亲何尝不是如此,此番儿子所为正是为了让父亲改观。”沈星渊故作委屈。
沈砀点头:“这丫头很有眼界,你身边总算有个妥贴人。”
沈星渊看向老太太:“父亲谬赞了,这都是老祖宗调教得好,瓷珠来了短短几日,将我的醉山楼管理得极好。”
老太太笑言:“这孩子的确能干,难得的沉稳老实。”
沈砀闻听,这才拿正眼瞧冷瓷珠,嘴里仍然鄙夷:“小丫头一个,官奴出身,能有这样的本事?”
沈星渊道:“父亲有所不知,这些年我总不在家,院里多了几只蛀虫,连圣上恩赏我的珍宝都敢偷,还做假账糊弄我,多亏瓷珠会查账,要不然,这些熊心豹子胆的逍遥法外不提,牵连了咱们家,损失可就无法估量了。”
薛氏理了理鬓角,垂眸挡住眼底的心虚,暗骂冬玉没用。虽然心虚,她并不着急,贪没醉山楼银产的事情,得了好处的又不止她一个人。
沈星渊拿出冷瓷珠清理好的账本,又用之前的假账做对比,给沈砀看。
沈砀震惊地连连翻看,完全停不下来,如此条理清晰、数额精准的账目,比镇国公府的大账房先生还要好上三分。
沈星渊一脸刚正:“父亲,我本来也要将圣上的赏赐和我自己的体己归入公中,可我也担心,府内仆从繁杂交错,自成气候,蛀虫实在太多。不要等日后,咱们主子都没受用呢,反而便宜了他们。”
薛氏用帕子擦嘴:“渊哥,咱们府里向来宽仁待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沈星渊冷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瓷珠现在管着我院里的所有银物,我想着她有这样的本事,不如惠及咱们全府,让她管账。咱们将府里内外清算两遍,再把财物并入,更为妥善,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意下如何?”
沈砀有些意动,他也知道镇国公府上下一千余口仆从吃拿太多,国公府的开支早就入不敷出,缩减人口,除掉一些自恃身份的无用老仆,还能有大笔资产进账,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可他也怀疑,沈星渊别有用心,问道:“你舍得吗?”
老太太一脸心疼:“渊哥,这些银钱都是你在战场上立功换来的,你这孩子太实心眼儿了。”
沈星渊受伤低头:“只要家里好,身外之物不算什么,父亲您看,这是我此次的战利品,陛下的恩赏,还有我出的体己,部分清单。”
边说边打开账册取出夹层中的单子,沈砀打开看,顿时两眼放光。
身侧的沈星渊满面恭敬,轻声:“父亲大人还满意吗?”
“算你小子有孝心。”沈砀捋着胡须笑道。
薛氏觉得很是不妙,暗暗思量:这小子从前还向自己讨要过生母嫁妆,难道这些年换了性子?
二老爷也凑过去看,登时迫不及待:“老太太,大哥,大嫂,渊哥儿提议的很是不错!你们还犹豫什么?”
沈砀也下了决心:“就这么办吧,瓷珠,你是官奴出身,我谅你不敢胡作非为,你要尽心尽力,不可仗着渊哥的势作威作福,事情做得好,本国公自会重赏你。”
薛氏挤出笑,忧虑道:“老太太,国公爷,此事还是不妥,京中从未有通房管理中馈的规矩,传出去只怕会被其他有爵人家耻笑。”
冷瓷珠福了福,懵懂道:“太太,我见识浅薄,有一个疑问想请您解惑,如今统御后宫的是圣上最为心爱的姜贵妃,姜贵妃原本只是先皇后的宫女,您的意思是,她受人耻笑?”
她这话一出,屋里都安静了。
薛氏漆黑的小眼珠如蝎子般阴冷地盯着她,唇角含笑:“瓷珠啊,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奴家知错了,二爷,人家好怕怕,太太好像不乐意让奴家管账。”
冷瓷珠做作的颤抖,扭摆万人迷式夸张飘移臀,风情万种地走到沈星渊身边,扑进他怀里,娇弱可怜,仿佛被欺负狠了。
沈星渊绷着面皮,搂住她柔声安慰:“嗳,不怕不怕,看来事与愿违,哪怕我想给家里奉献也是不能了,瓷珠,咱们只守着醉山楼的一亩三寸地儿,好好过就是了,走吧。”
说完,他忍不住贴着冷瓷珠的耳朵,悄悄声:“你演技太差了,爷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日后还是别撒娇了。”
冷瓷珠怒视,偷偷捶了他腹肌一拳,悄声:“沈老二,我脚趾头也扣出三室一厅了,术业有专攻,我的长项不是这个,你非让我做,还敢嫌弃我?”
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狐媚子的,沈星渊这厮当初给她设计的戏路就不对。
沈星渊笑着将她搂紧:“不嫌不嫌,喜欢都来不及,快走。”
“大嫂,你太令弟弟我失望了,谁说她一个小丫头管理中馈了?只是短期理账,谁能嘲笑咱们家?真是妇人之见!”
二老爷不乐意大叫,又忙去阻拦沈星渊和冷瓷珠:“别走别走!好侄儿,你太太她糊涂了。”
三老爷悠悠叹道:“好事多磨,大嫂不肯权柄下移,也是人之常情,只辜负了渊哥的一片真心。”
老太太也不满:“瓷珠是从我这出去的,你往日也是赞不绝口的,怎么今儿突然难为她?一个晚辈的小妾室罢了,阻不了你的路。”
薛氏刚要解释。
沈砀直接黑着脸打断,犀利地盯着薛氏,暗含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算计什么。”
薛氏百口莫辩,咬碎银牙。
“今儿就这么定了,瓷珠管家查账,都散了吧,老太太,儿子送您回去。”
沈砀扶着老太太离开,临走前拍了拍沈星渊的肩膀,沈星渊报以一笑,好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
薛氏脸色煞白,含笑恭送。
她尖长指甲嵌入手心,用剧痛才能维持住贤惠主母的假面。
回了娴雅院,她怒砸三套绝版汝窑瓷盏。
“噼里啪啦——”满地碎瓷片。
丫鬟们如同鹌鹑般跪在地上:“太太息怒。”
薛氏依旧怒气未消,想她活了三十余载,后宅从无敌手,沈星渊当年也是在她手下艰难求生的小杂种,如今发迹,居然教她铩羽而归?
连管家权都没了,任凭一个狐媚子查账,她这当家主母的面子里子尽失,实在是奇耻大辱!
“太太,小公爷回来了。”张妈妈看眼色,小心地回禀。
说话间,一个形貌像极了薛氏,华服玉带的美少年阔步而来,他生得俊美斯文,眉眼间却有些轻浮浪荡,并无薛氏的精明。
“给母亲请安,你们都下去吧。”